似是在林间一汪干涸的老泉里嵌了两颗漆色乌玉,灼灼有神。
“此处既已无人,老臣自方才便有一事要问殿下……殿下的脉象表面虽平稳,略带些痼疾,但那只是庸医手段。”
薛太医的声音听起来很笃定,
“若细心探查,便知殿下您自幼身子病弱,乃是自胎里就带来的些病根,且有早产之象……因此臣反复和殿下确认您出生的时间,因着您这身子,臣手中虽有家传的一样调理身子的药方,但也不敢用其中的几位药材。”
“……”
白眠雪呆了呆,轻声重复道,“我身边的几位宫女姐姐都曾告诉过我,我是五月出生的。”
“殿下,从脉象来看,您应当是早产了不少时日,推算下来,恐是四月出生才对。”
薛太医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一闪而过的怜悯,
“若果真足月而生,殿下不会有此脉象,更不会病弱至此。”
话音落下时,恰逢日影前移,白眠雪抬起头,就见外头一道修长的人影,正立在庭院中央。
窗外轻风吹过,直吹得木制窗扇扑簌簌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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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灯殿里笙箫声漫漫,香炉里轻烟直上,正是丝竹声停歇时,几位身量儿略高,眉眼妩媚多情的戏子拖着长长的水袖,顶着点翠的珠冠,犹如风摆杨柳一般,轻袅袅地上了台。
“太后娘娘,尹贵妃求见。”
正当第一个戏子站定开口时,小太监突然躬着腰跑上前来,低声禀道。
谁知太后只是盯着眼前的戏子,不知是不是听住了,一时间竟没有反应。
唯有一旁坐着的沈妃听见了,回过头来,美人扶着鬓边,唇角含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太后娘娘……”
小太监垂手立了会儿,到底有些心浮气躁,忍不住抬起头又禀了一遍。
太后这次方才偏过头来,嵌金镶玉的金丝护甲轻轻拨过手里的帕子,不悦道,
“不见。”
“哀家既吩咐了她抄经反省,如何却又跑到哀家的门前来?”
“叫她回去。”
“是……”
那小太监忖度着太后这会子心情好才斗胆进来回话,这会儿闻言就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一声,低着头便要往外走。
“且慢,回来。”
沈妃突然在一旁轻轻唤了一句,声音娇软得犹如清早就扰起闺中妇人的黄莺儿。
那小太监立住脚,不知所措地回过头来。似是不明白这位娘娘与他能有什么话说。
太后将帕子收起来,瞥了一眼旁边的沈妃,神情间不怒自威。
“太后娘娘莫怪,妾身只是有些奇怪……”
沈妃穿着件雪白色的宫装,上面大团大团绘着茶花的纹饰,素雅又不失后宫女子的风姿。
因见太后看她,掩着唇轻笑了几声,
“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尹妃姐姐做错了事,太后娘娘您仁善,故而只命她足不出户,在久思殿反省抄经便可。那这位公公,难道不知此事么?既然知道,又何必要特特儿的过来禀这一遭呢?”
沈妃轻声说罢,那小太监就已经隐隐有些发抖,待太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早已吓了个魂不附体,连忙跪在地上朝太后道,
“太后娘娘饶命,奴才,奴才是鬼迷了心窍……”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水色光滑的镯子,低着头捧起来,
“这,这是方才尹贵妃娘娘悄悄给,给的……只说若奴才肯替她通禀一声,不管太后娘娘肯不肯见她,都是无妨的。”
那小太监越说声音越小,直到头顶上太后轻轻一声,“不肯长眼的东西,拖出去罢了。”方才大哭着讨饶起来。
“太后娘娘如此心善仁慈……只是我瞧这尹妃姐姐,犯下弥天大错,倒仍是不肯死心呢……”
小太监被一路拖着远去,戏台上的咿咿呀呀却没有停歇半分,戏子转身的一瞬间,沈妃低笑着道。
“都省省罢,一日日连规矩都不顾,只明里暗里斗得乌烟瘴气的,皇帝不管,你们就打量着哀家也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太后拧着眉头,正视着前面的戏台子,淡淡地抿了口茶,沈妃心口突突地乱跳,连忙收起笑容,垂头应是。
旁边还有几位陪着的宫妃,早就知晓她们素日不和,因见沈妃背后挑拨却吃了瘪,面上虽无一人显现出来,心里却都暗自嘲笑。
沈妃故作镇定着挺直了些腰背,面色却隐约有些尴尬羞恼,只恨不得这戏快些演罢,恨不能一步躲回宫里去。
只是偏偏那出戏却极长,闹了半日方才也只唱了一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