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边柳,到秋天,叶乱飘。”
“叶落尽,只剩得,细枝条。”
“想当日,绿荫荫,春光好。”
“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
“风凄凄,雨凄凄。”
“君不见,眼前景,已全非。”
“一思量,一回首,不胜悲。”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西北人特有的鼻音,沙哑粗粝。
秦烈脚步微微放慢,听着那歌声,和唱歌的人擦肩而过。
王丹阳和张宁从身后追了过来。
王丹阳勾住秦烈的脖子,笑着问:“老秦,去哪接着喝?”
秦烈带着两个人,朝广场一侧亮灯的小酒吧走去。
歌声在他身后渐渐飘远。
“君不见,眼前景,已全非。”
“一思量,一回首,不胜悲。”
秦烈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那唱歌的人跑了回去。
王丹阳和周宁吃了一惊,怔怔看着秦烈高大的背影,跑得有点踉跄,像是迫不及待地奔赴向什么。
他们呆了片刻,也拔腿追了上去。
秦烈跑到唱歌的人不远处,站在小广场边缘的路灯下,手里夹着烟,静静听着那首歌。
胸口有什么在翻涌,他眸子乌沉,像走不出的夜。
王丹阳跑到秦烈身边,刚要开口调侃他一句,却猝然发现秦烈冷硬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
王丹阳见状直接惊呆了,内心的震撼堪比彗星撞地球。
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秦烈这副样子。
在他们的记忆里,秦烈这个硬汉,无论经历过什么,遇到什么样的难事,遭逢什么样的打击,都没掉过眼泪。
哪怕是三年前,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他被昔日的战友踢出局,被女朋友甩,众叛亲离,一夜之间从辉煌的巅峰跌入人生的低谷,都没哭过。
秦烈后来回了敦煌,每天混吃等死。
虽然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他从低谷重新回到人生的正轨,这一路无论怎么难,怎么煎熬,王丹阳都没见过他哪怕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王丹阳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陈汐的面孔。
或许她的出现,真正改变了眼前的人,让他那颗冷硬的心终于有了柔软的地方,也失去了无坚不摧的力量。
王丹阳刚要开口跟秦烈说话,却被周宁一把拉住了。
时间寂静,歌声在耳边飘过,三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吹着冬夜里凛冽的寒风。
身后传来苍凉的歌声,“一思量,一回首,不胜悲。”
秦烈抽着烟,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
“我想家了。”
他忽然开口。
王丹阳低低嗯了一声。
“我也想她了。”
秦烈又说。
王丹阳:“我知道。”
秦烈又点了支烟,沉默着抽了很久,直到三个人的脚都冻麻了,才低低地说:“丹阳,周宁,我们不再是一路人了。”
王丹阳难过地垂下头,没说话。
周宁鼻子发酸。
“老秦,丹阳当年背叛你,看着你一个人回了敦煌,混吃等死过日子,自己疗伤,他也难过得要死。”
“他给自己判了死罪......”
秦烈淡淡开口,“那件事早过去了,我只是,不能再和你们一起走下去了。”
王丹阳忽然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他心头一凉,却知道,这次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和周宁静静看着秦烈,等他把话说出来。
秦烈:“你们刚刚说的那些梦想和抱负,如果是从前,我和你们一样。”
“想着改变世界,想着人活一场,就要折腾出个海阔天空来。”
“可现在不是了,对我来说,挣再多的钱,爬再高的位置,我都感觉不到快乐了,只觉得空虚。”
他看着星光和灯光难辨的夜空,淡淡吐出口烟。
“我以前想,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
“可我现在有了家,那个家在敦煌,在那里,我的心是实的。”
“认识她还不到一年,我却觉得在那里活过的每一天都印象深刻。”
“日子平平淡淡,却有滋有味。”
他不说话了,王丹阳和周宁也不说话。
身后的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广场上只剩飞天舞空灵的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秦烈忽然低声说:“我就一俗人,我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不知为什么,说起这句话时,他想起沙漠音乐节的时候。
他怀里抱着森森,余光淡淡描着陈汐的轮廓。
时代好像变了,人们只顾着往前跑了,人情味也变淡了,淡的都在现实里忙碌而狼狈地活着。
可他留在敦煌的那些朋友,还有她的爱人,却在狼狈的生活里,永远保持着那份浓浓的情谊。
杨关是,秦展是,伯洋是,他的陈汐,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