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夏缓慢的漾开一点儿笑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周见唯出席活动时,头发总是被造型师打理的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的弯曲都有理由。
此时的头发失去了发胶的加持,变得蓬松又软,像蒲公英顶上的那一伞,方祁夏忍不住多揉了两下。
周见唯忽然捉住他的手,团在自己的手心,抬头认真问:“可以亲一下脸吗?”
“刚刚在餐桌上你不是都亲过了吗?”方祁夏反问。
“不够,只亲一下怎么够,你也不自己想想。”
还怪上他了。
方祁夏缓缓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抬起食指抵在他的胸口,轻轻推他,嗔道:“周老师不要满脑子都是这种事,要矜持,像我一样。”
他明明没有用上半分力,周见唯却被推出老远,顺势仰面躺在靠背上,眼角含笑的看着他,不言不语的。
方祁夏无奈的笑笑,妥协的点点自己的脸颊,说:“那只能亲一下。”
“好乖。”
周见唯如愿以偿的在他脸颊上讨了个香,又说:“这么乖的宝贝,是得宠着还是矜持着,嗯?”
“……宠着。”方祁夏小小声的回答,他还是无法习惯和周见唯的亲密触碰,只是亲了一下,脸颊就羞赧的染上树莓色。
“哥,我以前是不是和你认识?”过了会儿,方祁夏忽然没头没尾的问。
另一人会对自己产生感情,是一件令方祁夏好奇又无法理解的事情。
从前妈妈对他的爱,在他还未能理解时便消失了。后来他遇上了蒋明臣,却发现那只是充满金钱底色的诱骗。歌迷对他的喜欢是有实质的,如果他才华尽失,那这份喜欢也会不复存在。
周见唯对他的感情是最令他疑惑的。
就像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周见唯,还一发不可收拾的迷恋。只是在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见到了漂亮的景色,心中总是第一个想到周见唯。
他在心中小心保护着一小片沃土,那里干干净净,后来他将周见唯的影子完完整整的放在了里面,就像放入了一整个春天。
那周见唯也和自己一样吗,将他盛满了整颗心脏?
周见唯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思绪慢慢飘远,在虚空中穿梭飞行,裹上了厚厚的雪片。
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像风掠过落在积雪的树梢。
“谁知道呢。”
或许只有他知道。
***
2004年,冬,云川市旧厂街。
周正,十岁。
第36章
2004年, 冬,云川市旧厂街。
云川入了十月末,季节就像按下了加速键一样, 从入秋到入冬,似乎只是一个月的事情。
路上行人穿得棉服还有明显的褶子印, 估计是今天现从衣柜最底下掏出来的。里面蓄的棉花被压紧实, 又一块一块割开, 聊胜于无的挡下裹着雪粒子的风。
这一片房子应该快搬迁了,在周正经过的地方, 矮矮的灰墙上都写着一个泛着油漆味道的“拆”。
从高空俯视云川,这座城市就像一个被拦腰切开的洋葱。
最外面那一层又老又干巴的皮儿, 就是和旧厂街差不多的老城区。越往里面扒, 里子就越嫩,是汁水丰富的新城。
周正现在十岁, 他依稀记得自己更小的时候,约莫四五岁的时候吧,旧厂街还是很热闹的。
这里原来是一座钢厂, 机器成天嗡嗡的响,一刻不歇的向外泚火星子, 钢厂旁边是一片家属楼,人比唠嗑时吐在地上的瓜子皮还多。
后来,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旧厂街,乌泱泱的一大群脑袋直往洋葱的心儿扎,像是冲进了铜钱的四方口。所以现在, 旧厂街地上的瓜子皮都很少见了。
风刮得越来越凶, 一粒粒雪蹭在脸上生疼,周正又裹紧棉衣, 把塑料袋里的菜包在怀里,快步往廉租房走。
周正在门槛上卡了卡鞋底的硬雪,刚一推开门走进去,就听见另一间屋子里“嗯嗯啊啊”的欢愉声,仿佛陷入了莫大的极乐,连尾音都开始劈叉了。
门帘后的女人是生他的人,叫徐婉婉,伏在徐婉婉身上的男人不是他的父亲,是嫖.客。
旧厂街的人说,他爹是个牲口,在钢厂把人杀了,要不钢厂也不至于倒闭,断了大家的财路。
周正想不清楚他爹杀人和钢厂倒闭有什么具体关联,但是既然几百张嘴都这样说,他就不张口了。
周正去锅炉里添了几块煤,在暖烘烘的煤炉顶烤了烤手,闻着煤烟升起的焦味,才感觉到身上热乎起来。
等到手指稍稍恢复知觉,他又拿着塑料袋出门,撸起袖子,在公共水池里洗菜。
他现在和女人住的廉租房只有两间屋子,大一点的是女人的卧室,剩下那一间是锅炉房、餐厅、厨房、客厅和周正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