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丰陡然间扯出一个令人战栗的笑容, 他几乎发疯的开始自言自语:“就是这样的……没错, 从登上火车那一刻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是你杀了他们!”
“我从没有见过他们。”
医生气若游丝的说:“你知道的, 从始至终,我只看得见你……2371。”
听见后面这串数字,梁西丰脸上忽然浮现出异样的表情,仿佛数条寄生虫在他脸皮下肆意涌动。
透过虚无,他的视线中似乎闪现出一道道粗粝的划痕,看起来像是保管不
善的胶片。
动态画面犹如抽帧处理过,缓慢而卡顿的播放着。
“2371,精神分裂症患者。”
“我们曾经尝试过和2371对话,发现他在短短二十分钟内,至少切换了六种人格。根据言语以及姿态的变化,我们将其分类为不同职业,分别是魔术师、志愿者、半瞎子、哭丧人、伴娘以及侦探。”
“其中最棘手的人格是侦探,也是存在时间最长,并且唯一拥有名字的……我们可以称他为主人格。”
“侦探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很容易摧毁人的精神防线,连我们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都差点儿被他迷惑。再加上魔术师大肆鼓吹的神教信仰,现在精神病院一大半的病人都成为了他的门徒,日日跪地叩拜诵读‘真经’,唤梁西丰为教主……院长因为他,已经被叫进局子喝了好几次茶。”
“可梁西丰家中有钱有势,如果我们强行将他安乐死,百害而无一利,他的家人势必会闹翻整座医院。”
“……林医生,你真的要强行带他出院吗?稳定剂的期效只有七天,如果他身体中的某一种人格错乱或者发生死亡,很可能会引起他的暴怒。”
“他是我的病人,我自然需要对他负起责任。”
“我听说林医生和梁西丰好像是旧友,只是因为梁西丰精神错乱,认不出他了。”
“什么朋友?能为了他拿命开玩笑?”
“或许是挚友吧……”
梁西丰机械的抬起步子,缓慢的向医生走去,神情漠然,眼神空洞的仿佛像被蛀虫蚕食一般,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忽然展露出释然的笑容,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说:“我叫林霜令,是你的朋友……麻烦在我的笔记本上添一句……这是我第三十六次向你自我介绍。”
翻涌不止的海浪逐渐盖过他的呼吸声,医生死了。
梁西丰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的尸体,走了。
他静静地向岸边停驻的火车车厢走去,头上是锈灰色的厚厚云层,下面是无止境的暗色海面,他仿佛迷失在这两者的空白之间,无声无息。
梁西丰垂眸看了眼被血渍污染的车票——Z79列车7号车厢。
他安静的踏进7号车厢,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随着他的进入,几人不约而同的投递目光。
梁西丰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身穿扎眼荧光粉,抱着黑猫的漂亮伴娘;红色马甲的志愿者;燕尾服深筒帽的魔术师;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哭丧人。
忽然,梁西丰感觉后背被人大力撞了一下,他缓慢地转身。
半瞎子正低头揉着二胡的两根琴弦,片刻后,发出一道诡异又瘦弱的低鸣,琴音短暂盘旋,缓慢落下。
他抬起干枯如柴的手,递给梁西丰两枚钢镚。
梁西丰顺从的接过钢镚,缓缓装进大衣口袋,自觉贴边,等待半瞎子慢悠悠走过去。
接着,梁西丰坐到车窗前的座位。他面前空荡,唯有一本黑色皮料封面的日记本,孤零零的躺在桌面上。
“大家都是去海城的吧,我是咱们车上的志愿者,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路途遥远,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健谈的志愿者说道。
“我是个伴娘,这车厢怎么臭烘烘的,真是遭罪。”
“想必各位一目了然,海城最知名的魔术师,正是在下。”
“我是哭丧的……专门就给人家唱白事……”
“……”
梁西丰拉开笔帽,在日记尽头处,继续前文写下一句话——你好,林霜令,这是我第三十七次向你自我介绍……
接着,他平静开口:“我叫梁西丰……是个病人。”
火车缓慢的向西边驶去,仿佛是被牵引着,跟随着落日下沉的光线,静静地从海面上消失。
【全剧终】
对讲机中传来李洲时的声音:“好,OK,过了。”
“各位杀青愉快。”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顿时松了口气,下一刻,四面八方不约而同的响起掌声。
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带给人的压迫感是不一样的,所有现场人员必须全神贯注,一旦有细微差池,就要全部重新布景,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