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福全都忍不住想自家陛下是不是着了什么魔的时候, 高贵的皇帝陛下终于纡尊降贵地说话了:“朕若是罚了卢念雪,阿滺会不高兴。”
“啊?”王福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萧楫舟说的是“阿滺不会高兴”。
院使大人会不高兴。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 王福全突然就愣住了:“陛下,这是为什么?你为院使大人出气, 院使大人为什么会不高兴?”
萧楫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院使大人”王福全唤的是齐滺。他的阿滺,已经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称呼从略微带着嘲讽气息的“小齐大人”变成了受人尊敬的“院使大人”。
他的阿滺当真是优秀。
萧楫舟带着老父亲一般的心情幽幽叹了口气, 才说道:“朕问你,这个天下是谁的天下?”
王福全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陛下的天下。”
“可是……”萧楫舟拉长了声音,用一种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说, “阿滺却认为, 这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王福全顿时愣住。
萧楫舟:“在阿滺心里, 朕只是这个天下选出来的统治者,但却不是天下的主人。在他的眼中,天下人都是天下的主人。”
“所以你明白了吗?”萧楫舟道,“如果朕仅仅是因为卢师傅对外透露了阿滺会预言一事就对卢师傅进行贬谪,阿滺一定会怪朕,因为朕动用了天下人赋予朕的权利,做的却是私事,而不是有益于天下的事。”
卢念雪是将齐滺会预言的事说了出去,并为齐滺引来了杀身之祸。可是说到底这个行为不违法,萧楫舟从未说过让卢念雪保密,《大梁律》也并没有哪一条规定官员不允许将和皇帝的谈话散播出去。
卢念雪没有违法,萧楫舟若是加以惩治,那就是滥用权力,以人治代替了法治。当皇帝滥用私刑、法治的权威受到挑衅时,法制就会荡然无存。上行下效,大梁境内将会再无法治可言。
王福全呆愣许久,才说道:“可是,除了院使大人,没人会这么想吧?”
谁能不爱权力呢?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大权在握荣归故里?有几个人会像齐滺一样,牢牢记得他是百姓的官,不能动用权力为自己谋私。
就是大德如阿鹿桓衡奇,也会动用权力为自己的孙儿遮掩;名士如卢念雪,也要为了孝道折腰,做出背叛皇帝的事。
天下之大,或许只有一个齐滺。
萧楫舟轻声道:“阿滺是与众不同的,也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朕真的怕某一天醒来,阿滺就不见了。”
王福全讷讷无言。
好在萧楫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轻飘飘地放过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王福全。
萧楫舟问:“阿滺的府邸都准备好了吗?”
王福全低声道:“按照陛下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占地面积不大,装潢的很是简单,院使大人不会有异议的。”
萧楫舟的心情又低落起来:“阿滺也要离开了。”
原本在大兴,萧楫舟根本没想过给齐滺另外准备府邸,朝臣们纵有异议,折子也都被萧楫舟挡了下来,没让齐滺看到分毫。满朝文武见齐滺愣是不搬离隆德殿,除了暗骂几句“媚上之臣”外也别无他法。
可是现在不行了。齐滺不再是可以一直随侍帝王身侧的中书舍人,他已经成了都察院院使,有自己的事情和办公住所,再住在宫里已经不合适了。
萧楫舟幽幽长叹:“也不知道阿滺现在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惯,睡得舒不舒服。”
说到这里,萧楫舟连忙问:“阿滺的床铺好了吗?把朕平日里常用的被褥都拿去了吧?”
“……”王福全脸色古怪,“陛下,都拿去了,都是院使大人平日里常用的东西。”
萧楫舟又叹了口气:“没有朕在身边,他会不会睡不着?毕竟这么多日子,都是他和朕抵足而眠。”
王福全:“……”
迄今为止,王福全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咽下心底上涌的所有无语摆出一副无懈可击的笑脸来,说:“陛下这么担心院使大人,不如出宫去看看?想必院使大人看见您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萧楫舟双眼一亮:“这个主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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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
齐滺伸了个懒腰,问道:“那些昌黎韩氏的小孩子呢?”
来喜连忙道:“都在侧院里住下了,有人好生照顾着,大人放心。”
齐滺却道:“都是罪官后代,何必要人照料?都是惯的毛病。从今天起,把伺候的人都撤了,让他们自力更生。”
来喜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和善的齐滺竟会露出这副面孔。但他转瞬想到,齐滺自己平日里也几乎是不用人伺候的,自己会穿衣洗漱,能自己做的从不假手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