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像是这寒冬腊月里照在身上的暖阳, 穿过一望无际的天幕, 透过斑驳的树影, 散去了大部分的灼热,照在人的身上,只剩下轻如云朵的暖。
李三愣愣地抬起头,冲着那人看去,就见来人穿着一袭飘逸的绛纱袍,配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唇红齿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小神仙。
小神仙走到李三面前,笑得温温柔柔:“没被吓到吧?”
小神仙笑起来更加好看了,精致的五官配上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像是观世音菩萨身旁的金童玉女,带着无边的温柔。
李三几乎要愣住了,他有些呆呆地摇头:“小神仙……”
齐滺笑了出来,外侯官侯七也收回了剑。
李三这时才发现他刚刚说了什么蠢话,顿时脸都羞的红了起来,他期期艾艾地解释:“小神、不是,这位大人,小的……”
齐滺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我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职责,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我们同舟共济,好吗?”
这话说得委婉又漂亮,李三还没见过这样待下如此温和有礼的大人,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这位大人必然是观世音菩萨座下金童,才会生出这样一份菩萨心肠。
因此李三点头:“大人请,只是……我们也要去禀告府君大人……”
外侯官亲临,她们这些守卫洛阳仓的守军可以转身就跑,但如果连个信都不去报,那么他们的小命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听了这句话,齐滺十分痛快地点头,深彻贯实了自己的刚刚的那句“我们同舟共济”:“没问题,这是你的职责,我不会阻拦你。”
这位小神仙当真好说话,李三对着齐滺弯下了腰:“大人,您、您尽快。”
齐滺笑了笑。
李三带着守卫洛阳仓的守军走了,报信的速度却并不快,显然是在对齐滺放水。
侯七沉默了:“这帮人……平日里对我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
齐滺转头看着他:“你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他们当然怕。”
侯七若有所思:“那我们以后办案,也温和一些?”
齐滺摇头:“如果今日没有你只有我,我说话再软上三分他也不会搭理我。他是被你吓破了胆子,才会轻而易举地接受我的收买。”
说白了,欺软怕硬,见到硬的了,才会念着软的好。若是只有软的,他们可不会放在心上。
侯七低低地骂了一句,是句关东方言,齐滺听不明白,但他猜个大概,只怕不是也什么好话。
齐滺对着侯七道:“别的不说,先把账本握在手里。穆怀安很快就回来,我们必须把最重要的东西握在手中。”
侯七得令,立刻吩咐下属翻箱倒柜地寻找账本,务必要求一本不剩全部找出。等黑云一般都内侯官到处开始到处寻找账本了,侯七才走到齐滺身边,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做?”
齐滺歪了歪头,倒显出几分可爱与无知来:“穆怀安什么时候能到?”
侯七可一点都不敢小觑面前这位看似无害的小齐大人,他低头算了算,说道:“穆怀安在整个洛阳都有眼线,只怕我们还在前来洛阳仓的路上,穆怀安就收到消息,猜到我们的目的了。”
“也就是说,快了。”齐滺把玩着手中的纯铜汤婆子,感受着锦缎布套上极为精细的山水画刺绣,声音中带着几分幽然,“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好了。”
说着,齐滺干脆利落地走到洛阳仓衙门大堂正中央的书案前堂堂正正地坐好,又扬起头对侯七说:“去,吩咐人就在这里对账,对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别让我们的府君大人有微词。”
侯七眼皮跳了跳:“是。”
在齐滺的吩咐下,穆怀安带人来到洛阳仓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衙门大院内都摆上了满满当当的书案,地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四周点着火炉,蒸腾的烟雾缥缈而起,竟让寒冬腊月宛如春日。
只是密密麻麻的书案之上,摆放的不是圣人撰写的圣贤书,而是一摞摞让人看着就眼皮直跳的账册。再配上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音,使得这里不像是国之重地洛阳仓,反而像是哪里的菜市场。
拨弄算盘的人是外侯官从洛阳城里寻来的账房,外侯官一手刀剑一手银子,让这些账房不得不含泪赚钱。
账房拿了钱,倒是很有敬业精神,自从到了洛阳仓就低头一边看账本一边拨弄算盘,便是知道有人来了,也未曾抬头给那人一个眼神。
穆怀安看着眼前这样堪称荒唐的一幕,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径直便说了一句:“荒唐!”
“荒唐?”齐滺闻言幽幽抬起头,凉凉言道,“不知府君大人言之所指,是何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