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滺顺着赵拓指向的方向看去, 就见流民队里真有几个被护在中间的老人和孩子。他们瑟缩地挤在一起,但身上的衣物却明显要比其他人厚实一点,几个孩子的脸上更是能明显看出比成年人更加精神的风貌来。
看来赵拓倒是没有说谎,他们确实很照顾老人和孩子。
老幼从来都是人心里最软的一部分,见到这队流民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下还愿意照顾老幼,萧楫舟的眉头也微微松了下来,转身对侯虞吩咐道:“给他们一些吃的穿的。”
侯虞点头,很快就拿了许多衣物食物分给那些流民。赵拓当真在这些流民中很有威望,在他的组织下,食物与衣物最开始都被分给了老人孩子,之后才是年轻人,而赵拓则是最后一个领食物的。
饥寒之下护食是人类的本能,但面前这些人却知道要将衣食留给弱者,这和齐滺想象中的封建王朝以青壮年为中心的分配方式有些不小的区别,齐滺对这伙流民也好奇了起来。
眼见流民已经被安顿,三三两两地在附近烤起火来,齐滺也不再憋在马车里,直接拉开马车的车帘跳了下去。
萧楫舟给齐滺整理了一下衣襟,狐狸毛的衣领将齐滺裹得严严实实的。确认齐滺不会被寒风吹到,萧楫舟才说道:“跳下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的路有多滑?”
齐滺眨眨眼,他自知理亏,只能撒娇耍赖:“我知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认错倒是很积极,积极到萧楫舟想生气都气不起来了,只能无奈地点着齐滺的额头,叹了一句:“你啊。”
齐滺知道这茬算是过去了,他笑嘻嘻地跑到老者赵拓面前,在赵拓面前坐下,问:“老人家,你们要去大兴告御状?告谁?”
听到齐滺的问话,老者却谨慎地看了齐滺一眼,眼底谨慎的神色分明是并不想多言,以免节外生枝。
齐滺见状倒也不觉得意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来都是官场特色,如果赵拓见个人就说出他们的目的,可能都没办法活着走到大兴地区。
逢人就说自己是去告御状的,是希望让各方势力都盯上他们,这样反而让某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杀人灭口。
想通了这一关窍,齐滺反而不执着问他们究竟要告谁的御状了,而是问道:“老人家,老人和孩子们都带来了,你们的村子没有留人吗?”
听到这句话,赵拓的眼底竟是闪过浓浓的悲痛来。他的眼中有晶莹闪烁,就连声音中都带沙哑:“村里没有留人——如果我们告御状成功,我们就一起回乡,应该还赶得上明年的春耕;如果告御状失败,大概一个人都活不了,留人做什么?”
语气中尽是浓浓的绝望,又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齐滺瞬间就明白,这些流民遇到的困难一定不小——
封建王朝更迭,从来都是种田的人无田可耕才会揭竿而起,等推翻了腐朽的旧王朝,则接着回去种田。
换句话说,封建王朝的农民群体,但凡活得下去,就不会背井离乡。而封建王朝百姓的根则在田地,有田可耕,他们就活得下去,活不下去的时候,往往是无田可耕的时候。
这么一想,齐滺恍然间猜到了什么,他试探着开口:“是不是那些贪官趁机兼并你们的田地了?”
赵拓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略带几分吃惊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突然间,赵拓似乎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倏然站起身四下打量了一遍周围,当他目光落在内侯官佩刀的腰间的时候,他又缓缓坐下,小声问:“你们……你们是不是皇帝老爷的人?”
齐滺:“???”
老人家,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离谱至极又准确至极的答案的?
齐滺自己都好奇了:“老人家,你怎么会这么说?”
赵拓却道:“听说皇家侯官无孔不入无事不晓,我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说着,赵拓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齐滺:“???”
恍惚间,齐滺好像知道面前的这位老人心里是怎么想了——
他逢人便说自己是去告御状的,打的就是让内侯官知道的消息。内侯官知道了,就是皇帝知道了,这个时候谁先出手杀人灭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心虚,明晃晃地给政敌递上把柄。
想到这里,齐滺忽然间回头看了萧楫舟一眼,眼底全是询问。接收到齐滺的眼神,萧楫舟的目光飘忽了一瞬,竟然心虚地移开了。
齐滺:“……”
很好。
齐滺此时此刻才算是明白了,什么为了引蛇出洞故意让阿鹿桓念玄等人露出马脚只怕都是顺带的,萧楫舟的目的从来都是这伙上京来告御状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