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行来,正是为取你的性命。”
怀钰擦去脸上的唾沫,淡淡道:“有一个苦命女子,她跟你虽素不相识,人生遭际却出奇地重合。她本是当朝首辅之女,从小养在深闺,人出落得温婉柔顺,却不慎所嫁非人,丈夫在人前一副温和面孔,人后却对她任意羞辱打骂,她不像你,有勇气拿起屠刀砍死丈夫,便只能杀死自己,我与她妹妹欲救她逃出生天,却少个替她去死的人,你能施以这个援手么?”
女犯已经听得痴了,呆呆道:“我有两个问题。”
“请说。”
“这苦命女子,当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怀钰点头:“相府小姐,公门千金,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女犯苦笑道:“我本以为,这样凄苦的命运只有我这样的下等人才会有,却没想到,像那样的金枝玉叶,也会被人当成下流玩意儿地作践,这位公子,请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怀钰想了想,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大抵女子生于世上,命途多艰。”
“那杀千刀的打我,骂我,折磨我,我都罢了,只是他不该动我的女儿,那么小的孩子,才七八岁大,那个禽兽,他也下得去手……”
女犯说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她捂住双眼,泪水却不断地溢出来。
“我将他杀了,砍成八段,分四个地方埋了,为什么?因为我要他死也不得超生!他们抓我,说我罪大恶极!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
“姓邬的说,按大晋律法,妇人违抗丈夫,鞭笞四十;犯杀人罪,按砍头论处。可那些男人杀死人了,只是流放三千里,男人吃醉酒打死老婆,官府不问,这又是为何?”
怀钰道:“是律法错了。”
女犯呆了呆,这个问题自她进来后,便一直想问,也问了许多人,他们骂她是疯子,从没有一个人这样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是律法错了,是这世道错了。
女犯乱发下的双眸少了些死气沉沉,焕发出期待的光彩,这一刻,怀钰才发现她其实有点姿色。
“会改吗?”
“会的,总有一日。”
女犯古怪地笑了笑:“那我就毫无遗憾了,你去外面,帮我把那两个淫.材杀了,我就替你去死,替那位苦命的小姐去死。”
“好。”
怀钰起身走出牢房,不过片刻,回来了,手里拎着两颗血淋淋的首级。
他将脑袋放在桌上,死者怒目圆睁,还保留着生前的面容,女犯凑过去细看,她一动,身上锁链叮当作响。
怀钰抬手一刀,铁链应声而断。
“跟我走罢,你需要沐浴,换上她的衣裳。”
女犯听话地将大氅系上,一句话也不问,跟在他身后。
“对了,”怀钰忽然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女犯一怔,已经许久没有人问过她姓名,除了父母兄长,更未有人叫过她的名字,出嫁后,别人都叫她“刘尹氏”,来了这死牢,连“刘尹氏”都叫的少了,都叫她母.狗、娼.妇、烂.婊.子。
女犯身子颤抖,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秀儿,我叫尹秀儿。”
第61章 试探
沈葭睡得迷迷糊糊时, 察觉被子被掀开,有人躺了进来。
她下意识靠过去,像小动物趋暖畏寒的天性。
怀钰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水汽, 有很好闻的皂角香, 穿着一袭雪白单衣,将她抱进怀里亲吻。
“唔……”
沈葭被他堵住呼吸, 不得不清醒过来, 推开他:“规矩点,沈茹还在呢。”
“忘了。”
怀钰压着她, 往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这才放开她。
沈葭趴在他怀里, 小声问:“尸体……都解决好了?”
“亲手扔进河里的。”
“怀钰, 你……”
沈葭咬唇迟疑半刻,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会杀人了罢?”
怀钰想起尹秀儿喝下那杯毒酒时从容赴死的眼神, 又想到自己在河边,拿起石块一下一下地割破她的脸,不禁抱紧沈葭。
“你别问,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沈葭心中难过万分,她猜到怀钰大抵是为她杀人了, 不然从哪儿弄来具新鲜尸体,身形还要像沈茹。
那日上元夜,他在琉璃塔上向她发誓, 他这一生没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为她去死都可以,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可他根本不是能做这种事的人, 怀钰心中藏有侠气,昔年太子因他意外而死,都让他自责内疚了好多年,甚至成了一桩心病,而如今他为她杀死一名无辜之人,他心中该担负多么深的罪恶感?
“是我作下的孽,”沈葭紧紧地回抱住他,“怀钰,你不要自责,老天会报应在我身上的。”
怀钰道:“我们早就水乳.交融,哪还有什么你我之分?老天爷若要报应,便罚我和你一齐下地狱,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总归是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