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辞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晚灯会上立于天子身侧的那道娇俏身影。
孟国公夫人伤神之余见儿子一反常态地没有立时上前安慰自己,而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愣楞道:“怀辞,你怎么了?”
“没什么。”孟怀辞低眸道,“只是想起前些时日曾偶遇陛下与崔五姑娘同游灯会。”
孟国公夫人沉默下来,半晌才哑声开口:“听闻崔家极宠爱这小女儿,如今崔五姑娘又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封后的圣旨都已接了,只待婚典一成便可入主长春宫,果真是凤命。可我的女儿与崔五姑娘同日在荒庙出世,连时辰都一样,虽不敢与将来的皇后娘娘相比,但我的女儿既与崔五姑娘八字相同,照常理来说,也该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世才对,怎会这般命苦呢?”
忆及妹妹,孟怀辞心里也极不好受,给母亲递了一方锦帕拭泪:“母亲莫伤心了。妹妹既与崔五姑娘八字相同,自是不会一世颠沛流离,定然很快便能寻回来。”
见孟国公夫人仍在默默淌泪,孟怀辞便收了木案上的公文,将母亲送回屋中,途中不停温声安慰,方叫孟国公夫人止了眼泪。
孟国公看到老妻脸上的泪痕,立时瞪了儿子一眼。他扶着夫人往内室走,嘴里柔声道:“莫哭了,明日我带你去京郊枫林逛一逛,那儿的枫叶红得正好,远远望去如一片烟霞,甚是好看,你定会喜欢。”
女儿在外受苦,孟国公夫人怎有心情赏玩,当即就要开口拒绝,但见丈夫一脸紧张,想到女儿走丢后的这些年来全家都在小心翼翼地哄着自己,顿觉心中抽痛。
女儿丢了,伤心懊悔的并非只有她一个。
孟国公夫人怔然回神,敛了难过神色,强装出笑模样来,颔首应道:“好。”
第33章 话本
崔府。
崔珩自牢中回来后便一直病着, 直到今日才能下地。
郑氏扶着崔珩到桌边坐下,看着他这病殃殃的样子,忍不住抹泪:“柠儿当真狠心, 你这个做父亲的病了这么些时日, 竟没回来看过你一次!”
崔珩默了半晌:“你骂她作甚?又不关她的事。这回定是皇帝将消息拦住了,没让她知晓。”
“但柠儿搬出去后便再未回来,看来是真不愿再认我们这一家子了。”
崔珩闻言望向不远处的那扇屏风。
屏风上的刺绣是崔幼柠十二岁时送他的生辰贺礼, 上头是他们夫妇和五个儿女。
崔幼柠向来不擅女工, 十二岁时的她,只能勉强将一家子绣成人模样。
崔珩还记得那日幺女的心虚模样, 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到快看不见了, 只敢盯着她自己的脚尖瞧。可他却很喜欢这幅丑绣,命巧匠用上好的沉香木做了架雕花屏风, 将幺女的绣品放上去,再将屏风珍而重之地置于床榻之前。
他怔怔出了会儿神, 随即漠然将目光收回:“不回就不回。左右我自知晓她是孟家的女儿后, 就没想过要再与她做父女。”
郑氏哽咽道:“你既说没想再与柠儿当父女, 那这些时日是谁夜夜在睡梦之中老泪纵横地喊女儿的名字?”
崔珩沉默下来。
郑氏泣不成声:“我三年前就与你说过, 孟家与咱们的仇怨只是咱们这一辈的事,柠儿那时还未出生,何至于牵扯到她头上?”
崔珩闭上眼:“孟家害死了我妹妹, 她是孟家的女儿,我不杀她已是心慈手软。”
郑氏见他油盐不进, 气得连连冷笑:“你就继续嘴硬罢,我且看着, 若日后柠儿当真再不肯回来了,府里最难受的到底是谁!”
崔珩听罢静了很久才再次开口, 既像是说服妻子又像是说服自己:“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何况只要柠儿还顶着崔姓,就无法舍弃崔家,届时即便她不再亲近你我,明面上我们仍是皇后的亲生父母。待她生下皇子,崔氏便是未来储君的外祖家,崔氏一族便能再度兴盛。如此这般,也已够了。”
“你是何意?要瞒柠儿一世么?”郑氏急道,“那我们的亲女儿怎么办?”
崔珩无奈道:“皇帝深厌我们全家,如今是因着柠儿的缘故才强忍着不处置熠王和崔府。你前脚与明柔相认,皇帝后脚便会降旨将崔家夺爵流放。”
“那便寻个由头认明柔作义女……”
“皇帝又不傻,我们在柠儿十五岁前后对她的态度相差这般大,已叫他生疑。你认一个与你相貌相似的丫鬟做义女,无论寻什么由头,他定然都能立时猜到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