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嗡鸣自耳边传来,眼前一阵黑一阵灰茫,喉间干涩,口中却是腥甜。
他怔怔望着崔幼柠,瞬间心如死灰,浑身冰冷,如坠寒窖。
身后顿时传来许多道声音:
“陛下……”
“大胆!”
“崔姑娘,适可而止!”
……
良久,宁云简漠然侧过头去,目光扫过一脸心疼的肖玉禄和祁衔清,扫过怒而拔刀的那群跟了自己多年的侍卫,最终落在裴文予身上。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忠肝义胆的青年将军此刻死死盯着他这个皇帝,眼底燃着怒气与妒意。
好似他才是个那破坏姻缘的恶人。
宁云简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裴文予,绝不能留了。
他要来祁衔清手中的剑,余光瞥见崔幼柠终于将脑袋转了回来,昂首看向自己。他心中一颤,最后一丝希冀在心底浮起,将目光移回崔幼柠脸上,与之对视的瞬间,却听见她恳求自己:“放过文予。”
放过……文予?
闻言,绝望如浓雾般袭来,彻底将他吞噬。
夜色寂寂,宁云简沉默着看了崔幼柠许久,命人将她带离。
崔幼柠被女影卫拖走之前还在苦苦哀求他别杀裴文予。他忽略心脏撕裂般的疼痛,木然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这才回过头,提剑走向裴文予。
裴文予怔怔看着从崔幼柠离去的方向。
他喜欢幼柠十余年,好不容易才用效忠熠王换得崔府同意嫁女,并逼着她父亲将母蛊转移到他体内。
崔府同他说,幼柠体内的蛊虫比噬心蛊罕见得多,寻常蛊医绝不可能查出来,又再三保证蛊虫绝对不会伤及幼柠的性命。但他知晓蛊虫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定然会损伤幼柠的神志,是以不舍得控制她太多回,更不敢像崔府那样逼她去做她极为抵抗的事。
他知道自己卑劣无耻,不敢奢求太多,只想让幼柠嫁进裴家,帮她逃离崔府那个魔窟,以免被控制着去做更多恶事。
他只想同她说说话,要她关心自己几句。
更亲密的事,他怕她清醒后会哭,所以从来不舍得控制她去做,情愿再耐心等十年。
去年六月廿三,他救了幼柠一命,虽废了右手,但幼柠在他控制着蛊虫让她同自己说笑时,对蛊虫的抗拒已然弱了许多。
他原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满心欢喜地幻想着或许几年后她无需蛊虫控制便会主动亲近自己,届时便可将这害人的蛊虫取出,以免伤她身子。
可宁云简却在大婚前两日杀回来了,让他长达十余年的付出等待瞬间成了空。
裴文予收回目光,看着提剑走近的宁云简,眼神复杂。
面前这人的确是个明君,以致他此番根本不需担心家人会被株连,毕竟裴氏世代忠于大昭,每一任家主都战死疆场。宁云简不会因为他一人犯错而杀尽忠将家眷。
自己想在被杀前狠狠羞辱宁云简一回,让他彻底死了对幼柠的心,却还要借着他的仁德保全家人,郁气只散了一半,剩下一半积压在胸间,堵得他难受。
裴文予看着宁云简脸上的巴掌印,心里舒服了几分。
好在,有人比自己还难受。
*
正屋。
肖玉禄觑了眼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未进去的主子,只觉自己这颗心也跟着悲凉起来。
陛下好不容易才欢喜了这么几天,如今被崔姑娘一巴掌直接打得心死了。
他不忍催促,连出声都不敢,只陪着主子在外头静站。
不知过了多久,宁云简终于动了,迈步进屋。
女影卫见主子回来,忙上前禀报:“陛下,崔姑娘方才不知何故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未醒。”
宁云简远远看过去:“找不屈来看过了吗?”
女影卫恭声道:“请院首大人看过了,说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喝药后歇一歇便好了。”
宁云简静静看了窝在锦被中的那个娇小身子许久才收回目光,淡声吩咐:“请不屈再来看一眼。”
见主子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走过去看崔幼柠一眼,却坚持要医术最精湛的沈不屈为她看诊,女影卫一时摸不准主子如今对崔幼柠的态度。
被女影卫找来的沈不屈看过崔幼柠后也和院首是一个说法。宁云简微一颔首,只问了句崔幼柠何时能醒便再不多言。
待沈不屈回去后,宁云简看向肖玉禄:“把侧屋收拾出来,朕今夜去那儿睡。”
肖玉禄心里猛地一咯噔,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