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矜怔怔站了片刻,转身走到崔幼柠搭的兔窝前,缓缓蹲了下来,看着面前这只又开始跺脚的粉兔,自言自语般轻轻道:“那个人一来,她便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盯着粉兔出了会儿神,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走回桌边坐下,为自己倒酒。
饮了不知多少杯,沈矜的神志愈发不清楚,头也晕得厉害,恍惚间好似听见一道推门声。
来人披着浅粉色斗篷,娇俏得好似寒冬盛放的牡丹花,一步步走近,微微俯身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瞧。
沈矜愣愣与她对视。
她不虞道:“我失了记忆,不记得你喝了酒后手臂便会长红点,难道你自己也不记得么?为何还要喝酒?”
沈矜捏紧酒盏低下头:“你不是要跟他走?还回来这里做什么?”
她挑着细眉反问:“不想我回来?那我走了。”说完便直起上身似要离去。
沈矜顿如被匕首剜心,疼得几欲死去,立时站起来攥住她的手:“别走,别走。”
“好,我不走。”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似嗔非嗔,“那话本也是你写的对不对?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哪有你这样傻的人?”
沈矜哽咽:“可你……只喜欢他,我告诉你,也只会叫你为难愧疚。”
她认真道:“但这一世是你拼命为我求来的呀,我怎能用你辛辛苦苦为我求的来生与别人在一起?”
沈矜心底顿时浮起丝丝希望与欢喜,却仍有些不敢相信:“但你刚刚……弹筝拒了我的心意。”
“那是骗你的。”她眉眼弯弯,“就好似少时我撒谎说退你亲事是因为你的眉心痣,还有方才我不是也逗你说我的一首筝曲千金难求么?都是骗你的。你少时还总笑我笨,却比我还蠢,每次都信了我的谎话。”
沈矜眼眶发红:“那他呢?你真能舍得他?”
“为何舍不得?”她挑起细眉,“我都已与他和离了,届时孩儿生下来交给他养,我与你成亲。只是孩儿到底是我亲生,我舍不下,每月要进宫瞧上一回。你介意么?”
自然不介意,只是……
沈矜艰难道:“他肯与你和离?”
“当然肯。”她点了点头,“他是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强留我在宫里?”
沈矜定定看她片刻,醉意渐渐散去,神志重归清明,缓缓松开攥住她的那只手。
松手的下一瞬,面前的娇俏女子化为泡影,消散在寒风中。
沈矜垂下眼帘。
宁云简爱崔幼柠如命。若要他答应和离,要么是他快死了,不愿耽误崔幼柠一生;要么是崔幼柠不喜欢他了,要死要活地执意离开。
除却这两个原因,宁云简便绝不会放她走。
空荡荡的屋子里,沈矜轻轻自嘲一笑。
他究竟在奢望些什么?
*
马车中,宁云简正蹙着眉检查崔幼柠脑后的伤处。
“被砸出的大包早就消下去了,现下瞧不出来了。”崔幼柠温声道。
宁云简沉默一瞬,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有哪里难受吗?”
崔幼柠摇头:“没了,我很好。”
宁云简凝望着她的面容,声音哑了些:“当真忘了朕?”
“的确忘了。”崔幼柠安慰他,“但我天天都在喝药,过两日脑瘀散了便能记起你了。”
她怀着孕,沈念写方时便选了最温和的那几味药,且用量减半,所以需要半月才能散去。
宁云简忽地笑了笑,眼角却是红的:“你不记得我,还问都不问就答应跟我走?”
崔幼柠微昂俏脸看着他:“虽不记得了,但你一出现在那里,我心里就很欢喜,所以就知道你定是我夫君了。”
宁云简闻言眼角绯色更深了些,想拥她入怀,但自己从南境到京城赶了多日的路,身上全是风雪留下的痕迹,衣裳也没来得及换,还是湿冷的,只好生生忍住。
崔幼柠看着他被冻烂了的双手、眼里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蹙眉道:“何需急着回来?等雪天过去了再来找我也不迟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宁云简垂眸听她责备,任她捧起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
马车出了宗门,驶向城中。
入城门没多久,外头忽地响起烟花声。第一道落下,城中各处的百姓都陆陆续续放起烟花炮仗来。
崔幼柠掀帘瞧了会儿外头热闹又喜庆的景象,回头用那双亮晶晶的杏目看向宁云简:“夫君,新年到啦!”
“嗯。”宁云简喉结滚了滚,眸中盛满温柔情意,掏出一个红封递给她,“愿阿柠新岁平安,岁岁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