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提起除夕,沈矜心中愈发闷堵。
从崔幼柠被带回玄阴宗的第二日开始,沈矜便吩咐婢女照着妹妹开的散瘀方子每天熬药给她服下。若无意外,过完春节她便会恢复记忆。
最后两日了。
沈矜闭了闭眼,掩下眸底翻涌的难过。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除夕夜里玄阴宗的弟子齐聚大堂,崔幼柠则窝在屋中与两个婢女一起吃菜闲聊。
才刚吃没多久,门口便传来动静。
崔幼柠抬眸一看,见本该高坐大堂上首接受玄阴宗弟子恭贺的沈矜过来了她这里,却并不惊讶。
她勉强算是沈矜的旧友,沈矜不忍见她怀着孕孤零零地在这儿过年,特意过来作陪,也在她意料之中。
她笑着邀沈矜坐下,让婢女在对面添一副碗筷。
粉兔一见沈矜就又开始炸毛跺脚。崔幼柠当即笑他:“这兔子恨上你了。”
沈矜却分不出心神去理会那只暴躁的兔子,目光凝在崔幼柠的娇颜上,久久都舍不得挪开。
崔幼柠拿起酒壶朝他晃了晃,笑着问道:“要喝酒么?”
沈矜将视线移至那壶酒上,拧着眉问:“你现下怀着孕,桌上怎么会有酒?”
两个婢女被他质问的语气吓得脸色煞白。崔幼柠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随即解释道:“我没喝。你是习武之人,我料想你应喜欢喝酒,所以才让两位姑娘备了一壶。”
“为我备的?”沈矜一怔,“你猜到我会来?”
崔幼柠点头。
沈矜胸腔里那颗心泡得酸酸胀胀,垂眸静了片刻,终是将那壶酒接了过来,倒了一杯昂首饮尽。
这酒并不烈,而是有些甜,只是远不及她的笑与声音。
沈矜明知酒水于自己与毒药无异,却仍是再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崔幼柠忙道:“别喝那么多,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沈矜于是依言夹菜入口。
崔幼柠见他贵为一门宗主,少时又是那般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今瞧上去却比那只兔子还乖顺,不由有些想笑。
她与沈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沈矜在这期间饮了一杯又一杯酒。忽闻外头传来丝竹声,两人便停下来听了会儿。
沈矜望着她姣好的侧脸,轻声道:“你从前最喜弹筝,可还记得?”
崔幼柠闻言转回脑袋来,见他眼中有些许迷离醉意,笑着反问:“沈宗主是想听我弹筝,缅怀少时岁月?”
沈矜抿唇不语。
见他默认,崔幼柠细眉一挑:“我的一曲千金难求,宗主当真要听我弹筝?”
沈矜看她片刻,忽而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低声道:“你随我来。”
崔幼柠不明所以,呆呆“哦”了一声,跟着沈矜往外走。
还没走出门,前面那醉酒的男人瞧见外面飘着的雪,立时停了下来,回头打量了她一遭,蹙着眉开口:“斗篷。”
崔幼柠怔了怔。婢女已然颠颠地跑去寻了件浅粉色斗篷给她披上。
男人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这才满意地转身继续走。
崔幼柠跟着沈矜一路西行,进了竹林深处,再经过那一簇簇粉花,最终停在沈矜的院门前。
院子里建了一座阁楼,沈矜用玉钥开了门,带着崔幼柠进去。
崔幼柠进门后瞬间瞪大了杏目。
只因一楼的桌案椅凳、床榻柜架、屏风帘子都是金玉制成,架子上摆着许多玉器瓷器字画,随便一件都千金难买;二楼则摆了几十个紫檀木箱,每个里头装满了奇珍异宝。
沈矜想了想,低声道:“还有。”
还有?!
崔幼柠眼睁睁看着沈矜从身上摸出另一把玉钥来,开了地砖上的一道暗门,带着她进了地道。
这地道,竟是以夜明珠照亮的。
崔幼柠跟着沈矜进了一间暗室,里头也放着许多大檀木箱。她走过去打开了一个,见其内整整齐齐摆着的竟是一块块金子。
沈矜忽地在身后扯了扯她的斗篷。
崔幼柠回头看去,听见他对自己说:“伸手。”
她脑子仍处在震惊中,闻言呆呆依言照做。
沈矜垂下眼眸,轻轻将那两枚玉钥放在她手心里。
崔幼柠瞬间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夜明珠霜白的珠光之下,沈矜静静看她片刻,眉头微微拧起:“还不够吗?”
不是质问,而是疑惑,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忐忑。
他又想了想,眉头舒展开来,微微低下头将腰间系着的那枚宗主令解了下来,也交到崔幼柠手里,然后继续瞧着崔幼柠,似是在说——“这样应该够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