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低沉好听,震得宋清音耳朵发麻。她立时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亦不知该如何说些什么。
好在孟怀辞没有纠缠于此,只在静了片刻后便开口告辞。
宋清音整理心绪,抬起双眸:“大人慢走。”
孟怀辞凝望她的面容,启唇提醒:“今日也无需喝避子汤。”
宋清音静了几息,轻轻应了句好。
孟怀辞低声道:“若有事找我,可命婢女递信过来。”
宋清音在他的注视下着实有些煎熬,只觉若孟怀辞对她没那份心思便好了,成婚后她当孟怀辞是东家,孟怀辞当她是操持内宅的女管事,两人客客气气地过一辈子。
孟怀辞说完仍在原处站着。
宋清音隐隐知道孟怀辞在等自己再对他说几句话,就如其他所有定亲了的男女分别时那般,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孟怀辞先妥协:“那我先走了。天越来越冷,记得多添衣,莫着凉了。”
“好。”宋清音颔首一礼,“大人慢走。”
再次听到她唤自己大人,孟怀辞一颗心泡得酸疼发胀,那句“能不能别这样叫我”才将至喉间,却见她听到自己终于要走了之后竟是悄悄松了口气,便又艰涩地咽了回去。
宋清音纵是低着头也感觉到了他的难过,记起如今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论理应要出言安慰,捏着医书的力道紧了又紧,却只憋得出来一句:“大人……也要记得添衣。”
孟怀辞心中酸涩瞬间淡去,甜意欢喜缓缓涌将上来。他薄唇动了动,低低“嗯”了声。
他不好在此留太久,亦知宋清音会不自在,最后久久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马车上,孟怀辞抬手轻触自己的左肩,那里有宋清音今日难耐至极时抓出的痕迹。
这三日于他而言像是做梦一般,他心中万分感激那个将宋清音送至他床榻上的人。
既救了他的音音一命,又让他夙愿成真。
若非宋清音担心给恩人添麻烦,不愿说出那人姓名,否则他定要备上厚礼,叩首致谢。
*
宋清音的恩人刚被祁衔清带到了御书房门口。
宁云简正坐于御案后的龙椅上批奏折,听见肖玉禄禀报,放下御笔,上身微微往后一仰,闲然靠在椅背上,抬眸淡声道:“请他进来。”
须臾,沈矜穿着一身墨绿窄袖衣袍走到殿中,眼中飞速掠过一丝挣扎,木着张脸跪地叩首:“玄阴门宗主沈矜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宁云简目光移到肖玉禄面上,“赐座,上茶。”
沈矜木着张脸再次开口:“多谢陛下。”
宁云简静静打量了下首坐着的沈矜片刻,见他唇红齿白、粉面桃腮,若非面部轮廓稍稍硬朗了些,不然真是比女子还要貌美,忍不住觉得庆幸。
好在阿柠不喜欢这种男生女相的俊俏郎君。
沈矜用茶盖刮了刮杯沿,感受到天子的目光,暗暗咬了咬牙,旋即仿若无事般抿了口茶。
宁云简只当没瞧见他对自己的不敬,轻轻笑道:“王逸是你杀的?”
沈矜立时放了茶盏起身拱手行礼:“草民万万不敢杀害朝廷命官,只是救人,并未行凶。”
在帝王身侧旁听的祁衔清嘴角一抽。
宁云简垂眸看了沈矜片刻:“既如此,那便不是你杀的罢。”
“那处宅院位于深山之中,隐秘难寻,你却只废了两日不到便救回了宋姑娘。”宁云简话音少顿,缓缓道,“玄阴门果真厉害,竟敌得过朕的影卫。”
这话听起来叫人惶恐,沈矜却仍是先前那副表情:“陛下明鉴,草民能做到,只因曾梦见过宋姑娘被掳一事,醒来后发现梦中每一幕都应验,所以才上了心,去了趟南郊,将人救下。”
“梦?”宁云简喃喃重复,直直看着他,眸光微动,“所以你引朕主动召见你,是因梦中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对吗?”
却见沈矜不知为何忽地沉默下来。
宁云简蹙了蹙眉:“沈矜?”
沈矜回过神,表情恢复成先前的木然:“草民梦见——”
他抬眸迎上天子的视线,自朱色唇瓣中幽幽吐出五个字来:“陛下驾崩了。”
“大胆!”肖玉禄猛地瞪大了那双小眼睛,尖声喝道,“沈宗主还请慎言!”
沈矜冷冷看他一眼,轻嗤了声。
宁云简侧眸用目光示意肖玉禄噤声,尔后看向沈矜:“你接着说。”
“此后十年间,首辅府满门抄斩,孟国公府被驱逐至南境,镇国公府男丁流放北境、女眷幼童留京,御史大夫撞柱而亡,礼部尚书撞柱而亡,御史中丞撞柱而亡,左右谏议大夫撞柱而亡,平西将军赐死,血襟司指挥使赐死,太子三师自请告老还乡……其余被贬官员不知凡几。”沈矜语调平静地说完,定定看着宁云简,“哦,还有两个,差点忘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