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危怀风正色道。
岑雪喉似含刺,待要回应时,危怀风已转身离开。
岑雪攥着手里的和离书,半晌以后,低头打开,逐字逐句看完危怀风写在上面的字。这一次,他没有算计,和离书上的内容写得一目了然,清晰直白。岑雪看了很久,才后知后觉产生一种他们是真的成过亲的认知,也在这种认知上,撕裂一般地,从内心扯出一种离别的钝痛感来。
“阿雪?”耳畔传来徐正则温柔的呼唤。
岑雪屏息,克制着不住发涩的眼眶,垂头把和离书折好,放入怀中。
第33章 入境 (一)
时已入夏, 越往南走,白昼越长,天上的日头也更烈, 人闷在马车里, 吹不着多少风, 很容易便闷出一身薄汗来。
战乱以前, 岑雪从来没有离开过盛京, 先前赶去西陵城, 正巧是开春的天气, 在气候这一块没吃什么苦。这回从西陵城往夜郎走,赶上暑热,人越走感觉越疲乏,精气神是一日日地蔫下来。
徐正则略懂医理, 给岑雪把过脉后,诊出是有些水土不服,便叫车夫放慢行程, 又吩咐方嬷嬷在药铺里买些苍术、香附回来,熬给岑雪喝。
岑雪喝了两天,脸色是好转了, 神情却仍是恹恹的,一天到晚没几句话。徐正则看在眼里, 心思复杂,有心想问些什么,可又知道那些问题并不会有答案,便也不再提及。
这天午后, 马车行驶在城外的茂林里,岑雪往车窗外看, 眼底晃着光箔,昏昏欲睡,待得醒来,猛然发现头疼欲裂,恶心难受,前两天才是消停的病症再次袭来。
车队停在茂林里,方嬷嬷、夏花在树角陪着岑雪,春草回车里来准备漱口的茶水,下车时看见角天,愣了一愣。
角天捧着个香囊,瓮声道:“春草姑娘,这是我家少爷让我送来的香囊,里面装的是安神解暑的藿香,前少夫人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佩戴在身上,头疼脑热的时候,便拿出来闻一闻。”
春草接过来,谢过以后,先端着茶水去给岑雪漱口,拾掇完了,才把那香囊拿出来,低声道:“姑娘,这是危大当家跟前的角天送来的,说里面装着藿香,可以安神解暑。”
岑雪看见那香囊,脸色一怔,因那物很是眼熟,败色的深绿棉布,外面绣着一朵针脚拙劣的金银花,正是那天在危家老宅里,樊云兴扔给危怀风的那一个。
那似乎是危夫人的遗物。
岑雪收入手里,掌心微烫,转头往车队前方望,危怀风牵着马站在树角,正在看马儿吃草。
这些天,危怀风一直打前领路,并不怎么和岑家人交流,岑雪原以为因为和离的事,他们的关系再次疏远了,这一刻,又被他的帮助弄得有点感动。
香囊鼓囊囊的,放在鼻端一闻,是新鲜的藿香气味,应该是刚换的药材。岑雪收起来,想了想后,走去车队前方。
危怀风摸着白马儿的鬃毛,听见脚步声,抬眼看来。
岑雪身着浅绿色衫子,齐腰的襦裙束着一条鹅黄色锦绦,脸色苍白,嘴唇也像消失了血色,本来就尖的下巴更瘦削了。
危怀风眉头微蹙。
“谢谢。”岑雪道。
“不必。”
“等我好了以后,便还给你。”岑雪又道。那香囊毕竟是危夫人的遗物,对于危怀风而言,当是极其贵重的。
危怀风本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一笑后,改口道:“行。”
岑雪颔首,见二人无话了,打算离开,危怀风忽然道:“坐在车里要是犯晕,可以骑马。”
岑雪微愣,再次看向危怀风,树荫浓密,他人站在树下,眉目英朗,琥珀色里的眼眸里透着光亮,令岑雪想起在燕山凉亭外等他回来的那一天。
那天,是他第一次带着她一块骑马。
“嗯。”岑雪含糊应一声。
危怀风又道:“前面是边陲,风俗和夜郎接近,有些风味小菜很开胃,不辣,你也可以尝一尝。”
“嗯。”
岑雪低头,额头的绒发被风吹乱开来,危怀风克制着替她理顺的冲动,仍是平日里那副带点痞气的笑模样,朝马车扬了扬下颔。
“回吧。”
※
大邺与夜郎的接壤的领土不多,从西南边陲走,要经过一座名叫“平蛮”的县城。
据说,当年南越联合夜郎、云诏攻打大邺,占领边陲后,把“平蛮”改成了“平汉”,并派人从国内迁徙了一大群族人过来,企图彻底蚕食大邺领土。可惜半年不到,南越联盟大败,以“平汉”的头衔存在了一百多日的县城又变回了大邺“平蛮”的象征,城里的异族人被驱赶出境,回乡时,发现故园早已被贵族圈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