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抹泪,抬眼看见金鳞,努力笑笑。金鳞心酸不已,手里握着一封信,道:“俊生的信,雍州来的。”
苏氏接过来,信函上的署名歪歪扭扭,不像成人所写。苏氏蓦地想起什么,打开信,看见一幅笨拙又认真的画。应是春日,花开满树,树下坐在三个女孩,一个少年,彼此簇拥嬉戏,身旁围绕着三只黑白相间的狗儿。
苏氏目光模糊,泪水再次夺眶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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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炎祖籍西陵,兆丰县人,年少时落草为寇,后来建立火云寨,成为四方八寨的一寨之主。
跟从危怀风起事后,火云寨上下六十二口人尽数投戎铁甲军,普安县一役,厉炎为守城而亡,寨里的弟兄也仅剩三人。
火葬厉炎后,林况准许他们将骨灰送回火云寨安葬,三人走至城楼,徘徊不前。日暮后,西风残照,三人走上残破的城墙,把满盒骨灰洒入风里。
“以后看见了普安的城楼,就是看见了大哥。”
第120章 援军 (四)
今日是危怀风有希望醒来的最后一天。
天亮后, 岑雪照旧先来屋里坐一会儿,与躺在床上一声不响的危怀风说话。角天刚为危怀风喂完药,床幔里弥漫着苦涩的气息, 与他身上原本的松香味很不一样, 岑雪却也快闻惯了, 握着他的手, 摩挲指腹上的那些厚茧, 说着这些天里城里城外的变化。
前两日, 林况刚为牺牲的军民们主持葬礼, 厉炎、周俊生都不在了,厉炎的骨灰被火云寨的兄弟们洒在了普安县城墙下。他是为守城而亡,城在,他便在。苏氏为周俊生整理了遗物, 待战事结束,要把周俊生葬回西陵城。他们一家原是沧州人,当年因为周轶而来到西陵城, 周俊生在城里出生,在雁山上长大,苏氏想守着这一方土地, 在离他父子二人最近的地方度过余生。
昨日,樊云兴醒来了, 他新伤加旧伤,在床上一躺便是几天几夜。醒来以后,问的第一句话不是自己能活多久,也不是城外战况如何, 而是危夫人木莎人何在。
林况本来忧心忡忡,一听他这样问, 恨铁不成钢地在床前转了一圈,接着指着樊云兴的鼻子数落他啄木鸟飞上黄莲树。樊云兴也不气,平心静气地睁着眼,又问了一次:“她人在哪里?”
“原来,二叔这些年来一直不愿成家的原因是这个……”岑雪默默说着,想起那次在夜郎贡里村,危怀风提起危夫人木莎与危廷在南越一役里相识的往事。那次铁甲军被夜郎人的蛊虫所害,许多将士都中了蛊,危廷为救人,前往俘虏营找到木莎,木莎救下的第一个铁甲军,就是樊云兴。
絮絮叨叨,一上午眨眼过去,岑雪抬头看向危怀风,床幔里光影昏暗,他阖目躺着,薄唇深抿,依然是老样子。不再笑,不再吱声,不再给她任何的回应。岑雪蓦然感到一种濒临绝望的疲累与恐惧。
“怀风哥哥,你再不醒来,就真的要食言了。”
说完,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她明明已经很久没哭了,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唯恐会失去他的悲伤从头袭来。
岑雪泪如雨下,低头拭走,放下危怀风的手,便欲离开,尾指忽然被极轻地勾住。
岑雪一震,低头细看,危怀风竭力在抓她的手。
“怀风哥哥!”岑雪坐回床前,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别哭……”床幔里,传来危怀风虚弱的声音,“你一哭,我心口就疼。”
岑雪破涕为笑,用力握住他的手,往外喊角天唤军医来。外面一阵忙乱,危怀风睁着眼睛,看见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岑雪,哑声道:“哭成这样,我要是真不在了,你怎么办?”
岑雪的笑容一僵,眼里旋即又洇开泪水,夺眶滚落。危怀风慌道:“别……我错了。”
岑雪愤懑地盯着他,气他这种时候竟还要开玩笑,威胁道:“你若真不在了,我便想尽一切办法忘掉你,找一个比你更疼我爱我的人成婚生子,相守一生。”
危怀风握她的手狠狠一收,痛声道:“我错了。”
两人说话间,角天已领着军医冲进屋来,看见苏醒的危怀风,感动得声泪俱下。
危怀风被他那聒噪的哭声扰得皱紧眉头,等军医检查伤势,把脉看诊,走神时,忽听岑雪问道:“夫人呢?”
“夫人仍在九龙坡,羌人这两天伺机报复,夫人守在前线,不敢掉以轻心,我一会儿便去给她报信!”角天应着。
岑雪点头,接着听军医叙述伤情,说是体内的毒已祛,脉象平稳,眼下只需把外伤养好,这时候切忌下床走动,尽量要再多躺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