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则并不接话,开门见山,道:“盛京有信来否?”
妙儿笑靥不变,捧起一盏酒:“春光难负,我们先饮一杯,再慢慢来聊,如何?”
徐正则瞥那酒盏一眼,道:“我不是来与你调情的。”
妙儿“唉哟”一叹,水袖掩唇,秋眸流波,先饮尽杯中酒,屈指揩拭唇角酒渍,接着提起酒壶,脚步盈盈,走至徐正则身畔。
“盛京若有传信,奴家岂敢不告知公子?眼下庆王与九殿下联盟,杀得冯大将军手忙脚乱,上头那位焦头烂额,若有主意,必然一早便派人发信来了,何须劳公子亲自来问?”妙儿愁容满脸,眉梢眼角却不减风情,俯身斟酒,香腻气息拂过徐正则鼻端,“今日并无要事,公子便先卸下公务,陪奴家畅饮一杯吧。”
徐正则不语,妙儿重新端起一盏酒,笑盈盈送至他面前。春光融融,在他冰雪一样的脸庞镀上金光,使那黑曜石般的眼眸散发动人心魄的魅力,妙儿心旌摇荡,一时忍不住,抬手抚摸他脸,被他挡开。
“我说过,我不喜欢旁人碰我。”徐正则话声平直,从进来开始,面上便始终淡无表情,抬眼看人时,更是冷漠,“滚开。”
妙儿笑意僵凝,尴尬地离开他,坐回对面后,不甘心地道:“公子这样洁身自好,莫非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吗?”
徐正则整理被她碰过的衣袖,因为公务已了,便不打算再留,起身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
“姑娘,这里是青楼,不是您这女郎该来的地儿!就算是抓奸,也要知道给郎君家留几分颜面呀!”
“让开,我家姑娘要找人,不是你说的那腌臜事!”
“快,快拦住她!”
“……”
顿挫间,那行人的争执声已在门外,妙儿眼锋一锐,银亮利刃从袖口迸出,徐正则严肃道:“住手!”
说罢,房门“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徐正则站在室内,与来人眼神对上,彼此脸色皆是凝重。
“师兄。”
岑雪站在门口,看着徐正则,心里五味杂陈,若非亲眼所见,她决然相信不了,向来风清月朗的徐正则会来这种地方与一青楼女子厮混。她尽量克制情绪,道:“家里有急事,烦请你先与我回去一趟。”
徐正则心绪起伏,回头看妙儿一眼,做戏道:“改日再来看你。”
妙儿会意,换回先前那副娇媚模样,略捎羞怯,依依不舍道:“是,妙儿等着公子,万望公子垂怜,莫要负了奴家。”
岑雪瞥她一眼,满是不悦,妙儿越发有种隐秘的获胜感,猜测徐正则内心所爱或许便是此人,移开视线,专注地凝视徐正则。
徐正则皱眉,举步往外,岑雪一行跟上。
※
“逛青楼,也是师兄查案的手段吗?”
马车驶回岑府,岑雪坐在车里,语气怫然。
徐正则道:“你可以这么想。”
岑雪压在心底的火气莫名更盛,本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议,这一刻,脑海里却浮现另一人的脸:“桑乌伏诛以后,云桑被赦免,这件事,师兄可知晓?”
耳畔是车辙快速碾压地面的声音,徐正则沉默少顷,道:“知晓。”
岑雪看向他,道:“她找过你?”
“是。”徐正则坦然承认,更令岑雪意外而震动,更多的诘问梗在喉咙里。以云桑的性格,若是找到他,不可能善罢甘休,可是为何他周围一点关于云桑的痕迹都无?难道他与藏香阁里的那青楼女子真的存有私情,致使云桑万念俱灰,是以悄然离去?
“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说这个?”徐正则打断岑雪的猜忌,她脸色一变,思及来意,神情更沉重。
徐正则声音放柔:“怎么了?”
“大哥从明州送来急信,奉城大捷,但是父亲失踪了。”岑雪说起正事,饶是已镇定下来,语气里仍藏不住担忧。
徐正则眼神骤变,顷刻间,数种念头纷至沓来,费解道:“师父是军师,不必上阵杀敌,既然奉城大捷,他怎么会下落不明?”
“具体情况,大哥信里不曾提及,但我怀疑与王懋有关,想先往明州走一趟。师兄可要同往?”
“当然。”徐正则一口应下。
岑雪看他并无迟疑,仍是平日里对父亲言听计从、尊重关切的模样,心里那些不忿这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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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两人回府收拾行李,于次日傍晚抵达明州官署,见过岑旭后,岑雪才知道岑元柏的失踪竟与一场大火有关。
“与奉城军交战时,贺将军采用的是火攻战术,先佯装溃败,撤回山上,待敌军追来,便纵火围剿。结果那天夜里,风势突转,火势往回蔓延军营,众人紧急撤逃,下山以后,才发现伯父不在队伍当中。这些天,贺将军一直在派人搜寻伯父的下落,可是原先驻扎的山头都被烧成了废墟,树林尽头,则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也不知伯父是摔落山崖,还是已被大火……”岑旭说及此处,声音哽咽,眼眶已被泪水洇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