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扬不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床上的阿婆一动不动,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似乎也在轻微地抽搐着,嘴唇已经开始发绀。
他瞳孔骤然紧缩,像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摁住阮秋,从他手里夺过电话,果断利索地拨打了急救电话,把阿婆送进了医院。
坐在走廊等待的时候,霍扬看着阮秋,眉头紧皱着,却只听得对方胸腔里犹如破风箱一般嘶嗬作响,喘气声急促,进气没有出气多,听得霍扬只皱眉头,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阮秋……”
霍扬犹豫了一下。他想起那天在病房阮秋说的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问道,“你那天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没等到回答。
身边虚弱的人已经无知无觉地倒在霍扬的怀里,像是找到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安静地沉睡了过去。
*
阮秋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
他像从前一样帮母亲接电话——是,这是阮秋最擅长、也是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那时候的他说话还不结巴,他是一个口齿清晰十分利索的小孩。能够接起电话,轻松熟练地将来电的姓名和来意背下,然后再转达给屋里埋头做实验的母亲。
大家都夸阮秋聪明,这么小的孩子既活泼又可爱,还这么有记东西的本事,大了一定能和他的妈妈一样进研究所搞研究。
“这才哪到哪呀。”
记忆里温柔的母亲会轻轻地抚摸阮秋毛绒绒的头发,她看着阮秋给自己的几张满分成绩单,在众人的夸赞羡慕眼光中神情温柔,“我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于是他像从前一样,敲妈妈房间的门,快乐地扮着鬼脸:“妈妈,妈妈!又有人找!”
但这一次没人应声。
静悄悄的,阮秋隔着门,甚至也听不到屋里妈妈用笔在纸上运算的沙沙声。
阮秋觉得好奇怪。妈妈就算在忙,也不会搭理自己。
妈妈到底在忙什么呢?
他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阮秋走进去,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愣神。
妈妈为什么会躺在地上?
椅子翻倒了,阮黎华也倒在地上。往日里那个漂亮温柔的母亲此时面目狰狞,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面目狰狞,嘴里吐出堆叠的白沫。
她蜷缩在地上,上身的肌肉像是抽搐了一般死死地抖动着,阮秋被吓得直接跌倒在地上,他手脚并用着向前爬,想把自己的妈妈从地上拉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阮秋从来没见证过死亡,书上也从来没写。
他的妈妈向自己伸手,求生的强烈欲望让她扣在地上的指甲,已经有要外翻的迹象,此时正往外渗着血点。
她的呼吸已经十分困难了,她艰难地对着阮秋说:“电、电话……”
“救救……妈妈……”
阮秋立刻爬起来,跑到外面,拿起电话颤抖着手去拨120。
没事的,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阮秋一边心里默念着一边摁着座机上的电话按键,手不停地在抖。
快点、快点、再快一点……快点接通啊!
阮秋拿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电话里传来“嘟”一声,急救热线被接通了,但此时的阮秋却丝毫都说不出话来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刚刚爬起来的母亲像是力尽而竭一样重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
“妈妈——!”
阮秋觉得那声音本该是从声带里嘶吼出声,可是那声音就这样堵住了。
他露出了奇异的神情,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说不出话,甚至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喂?您好,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的话请回答一声。”
电话里的人迟迟听不到对面的声音,耐心问了几次后终于挂断了电话。
阮秋看着地上的母亲,他的喉咙里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像一只看不到的无名巨手,在一瞬死死地钳住了他的咽喉。
阮秋颤抖着手再一次拨通了120。
对方依然是刚才那个接线员,他依然和刚才一样耐心地接过电话,但也和刚才一样,迟迟等不到对面说话便挂断了。
就这样来回反复几次,对面终于不耐烦了:“你有完没完啊?”
阮秋看着座机,依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他下意识地去掐自己的喉咙,用尽全力想逼迫自己发出些声音,但最后都是无济于事。
他去看了一眼妈妈,又白着脸冲出门去,去砸邻居的门。
就是什么都凑巧,邻居不在家,阮秋只能跑了楼上楼下,终于喊到一户人。
可是他说不出话来,手不停地比划着,惨白的脸上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