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后紧跟着上来。
方一上来,他脸上的笑意便不见了,整个人半侧着身斜靠在马车壁上,拧着眉心,不言一语,浑身透着一股不知名的倦意。
这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
林九樾一愣,她原以为他会来接她,方才又是那般做派,是已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竟是她多想了。
随即瞧着他那样,竟也有些气闷。
两人便如同三岁小儿般自顾自地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在赌气。
又是谁在赌气。
半晌,程涉川出声,方才还不觉得,他声音里竟透着一些沙哑,闷声道,“女郎好本事,不过去了郡王府一回,便让世子爷不顾颜面地来抢人了。”
林九樾一愣,随即恍然。
时下玄学之风盛行,高门大院里都喜欢自个儿养一些异士。至于郡王府,瞧着今儿个的见闻,应是没有的。虽不知为何没有,但经了县主之事想供养一两个也是在清理之中,只是有真本事的异士难寻,常人又不会辨认,将主意打到刚为县主解了难题的林九樾身上实是再合理不过。
但世子这番无异于抢人的话似是惹得程涉川不高兴?
故而才有方才他那番的故作体贴,林九樾的气闷更甚,她清声道,“我既已答应了你暂留在岛上,便不会做其他打算,将军大可信我。”
两人都知当初约定的留在岛上是为了什么,程涉川这会儿听来却觉得一上午的气终于顺了些。他抹了一把额头,轻笑出声,伸手似是要勾林九樾的袖子,又顿住,“女郎勿要见怪,我今儿病了,头脑不清,出言无状,女郎千万要见谅。”
他嗓音沙哑温和,态度一改方才。
林九樾抬眼望去,见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更添几分苍白,两颊微泛红,嘴唇也干燥,再结合他从前向来端正的坐姿,恍神过来,他竟是真的病了。
和一个生病的人置气什么呢。
更何况这人拖着病体还想着来接她……
林九樾心头的气霎时便泄了。
她不好意思道,“将军既病了,更该要注意保暖。冬日寒凉,天又黑了,不知是否久等?”
林九樾话里的过意不去显而易见,程涉川本该顺着她的话推脱一番令她心安。心内一转,却已出口道,“是了,方才经风一吹,好像更难受一些了。”
话才说完,便觉尴尬。这般说话实是有些不要脸和过于示弱了,实实在在地在利用女郎的心软,程涉川脸上悄然爬上了几抹红晕,顺着脸颊蔓延到了耳朵上。好在夜色渐暗,他今儿又本就透些虚弱的红,令人看不大真切。
林九樾果真有些急,出声道,“这可怎么好,回去请医正来一趟吧。”
程涉川听得熨帖,林女郎上了马车为图方便尚未解帷帽,暗色里,程涉川却觉得有一双盈盈的眼睛隔着帷帽专注而又急切地望着他,那眼睛如天上的月亮,漾着柔意,此刻在那样的注视下,他浑身便似荡漾在一片温暖的水流里,水流包裹着他,周身都要飘飘然起来……
那滋味太好,程涉川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心。却听林女郎似懊恼又似担心道,“将军自幼身体便不好,本就体弱,又日夜操劳,这般下去可怎么行,可别……”
林九樾欲言又止,终是哀叹了一声,吐出她的殷殷关切,“医玄共通一些,我也算是读过几本医书,原这样的提醒不该我说的,只是医正想来也不敢和将军说这些,我也勉强算是将军的好友……”一番语重心长,程涉川听得更是舒心,后头她便要关照我好好照顾自个儿身子了吧。
又听林九樾续道,“将军尚未成婚自是不晓得身子亏损的厉害,似你这般自幼体弱的,若不注重保养,日后怕是追悔莫及,尤其将军的魂火极旺,本就难有子嗣……” 声音渐渐小下去,后头的话她止住了。
林九樾嗓音清越,如泉水流过山间,再加之她语气如常,竟当真像是一位医正好心劝诫病患。程涉川愣了半刻都未曾意识到林九樾的言下之意。
等回过神来,程涉川的额角轻跳,方才止住的头痛这会儿又开始发作,便是连心口都觉堵得慌,差点儿就要憋过气去。
隔着帷帽,程涉川也知她觑了他一眼。那眼神确然是担忧关切得很,可也明晃晃得带着忧心……程涉川近乎咬牙切齿道,“我身子好得很!”
可惜配着他现下这副样子,说服力实在是不怎么强。
程涉川似是怕林九樾不信,换了个姿势,端坐了身子。
林九樾一看他这个姿势,便知他又要训她了。
果然。
“这话是对我说便罢了,若是对其他男子,实是轻佻又失礼。更何况,我身体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