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的下人自来懂规矩,个个目不斜视,只敢偷偷暗地里嘀咕着。
顺着人流,总算是找到了下人分发吃食的地方,外院不比内院规矩森严,只需拿着牌号领个吃食便可。林九樾掏出从春棠小丫头那儿顺走的牌子,递过去,那分发食物的小仆见是个眼生的,犹疑地看了两眼,顿时便被女郎的貌美给吸引住了眼神,却仍不忘程府的规矩,“这是春棠的牌子,何故是你来领?”
林九樾被人抓住把柄,也不恼,更不慌,“春棠病了,我来领我的份。你可知,春棠的家人在何处?”
许是被林九樾理直气壮的态度镇住,小仆竟真的应道,“进了程府,家生子还好些,一年能见个一回,像春棠这样的,被卖进来,哪还有什么家人?”
小仆似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语气里有些自嘲,也不知是不是物伤其类。
林九樾不再多问,领了食盒便走。
小仆也不管她,他忙得很,整个外院的吃食都要在他这儿领。
只忽地,一个回神,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哆嗦着问身边人,“春棠平日里是给谁送饭的?”
身边人一愣,犹疑道:“妖女?”
两人面面相觑,皆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
又转念一想,梅林对面的湖心小岛上,昨夜热闹了一晚上,今早仍在搬运,既是如此,二郎怕是要回来了,说不得早已回来。只他们外院的,探不得消息,不过总归,这女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毕竟女郎当年趁着二郎势弱,向老祖宗进谗言,将还剩着半条命的二郎赶去了北地,又拿着玉佩欲与大郎婚配的消息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
谁能料到,十数年过去,女郎没能成为大夫人,原本康健的大郎却缠绵病榻,反倒是体弱的二郎从那北地回来,摇身一变成了少将军。
且不论女郎是否有妖力,女郎的算盘是彻彻底底打错了。
*
林九樾悠然自得地拎着食盒回院里去,只看到一屋子的家具散了大半,乱堆在地上。
林九樾眉头微皱,顿了顿,才在屋角落里找出披头散发的春棠,显然这一屋子全是她的杰作。
“怎么弄成这样?”林九樾问。
春棠像是听不懂林九樾的话,缩着肩膀躲到一旁,脸上愈发惶恐。
林九樾凝神,双眼一闭再睁开,春棠的魂火破碎不已,魂芯欲灭不灭,已到魂散的边缘,难怪神智全无。
看来还是要找春棠的家人一趟,林九樾如是想。
神魂的修补从魂源处入手是最便利最稳妥的,血缘亲近的也可,于魂火完整的亲人而言,不过是多休整几日,并无大碍,于魂火受损的,却是延年续命的重要。
不过,这中间仍需一位能引魂火的人,林九樾这倒是一点都不愁,她虽是功力没有多少精进,引个魂火于她也没什么难度。
只是,要寻到春棠的家人确也有些难度。
林九樾一个弹手,一股萤火流出,捆住正欲偷偷滚出门的春棠,她以为自己动作小心,却被林九樾逮了个正着。
林九樾倒也没心思与她为难,她纯粹是觉得小丫头出事与她有关,本着为数不多的善心,也该给她一个好的了结。当然,主要也是为她修魂不费什么心力,还可增加一些练习。
那日的程二郎纯熟的功力到底还是有些刺激到了好强的女郎。
林九樾近前,“你的家人如今在何处?”
可春棠哪听得懂,林九樾问完便有些懊恼,直觉被这春棠给带傻了。
她干脆引着这根萤火,牵扯着春棠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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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看不见萤火,只看到披头散发的春棠呆呆傻傻全不知反抗地跟在貌美的女郎身后,女郎出院落的消息今早早已在下人堆里传遍。程府向来没有秘密,更何况是如此充满传奇色彩的女郎的事迹,自是一传十十传百。然而,众人的想象力到底还是匮乏,谁能想到女郎竟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昨儿个傍晚,春棠还好好地来拿吃食,不过便是过了一晚上,便就成了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这中间要是没有女郎的缘故,在场的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林九樾向来不管他人想些什么,她将人牵到门房,盯着门房里的小仆便道,“且将春棠家里的住址找出来。”
女郎笑意吟吟,小仆却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春棠家里的地址门房处自是有的,这丫头虽是买卖的,但程府里向来有专人分门别列,尚有家人在世的时时更新住址,也是为了万一,谨防来路不明的人伤了府里的利益。
林九樾自然知道,她来府里的第一天便被人问了个遍,只差将她那地下的祖宗都快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