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涉川并未使力,轻轻一挥,他的手便落下。
林九樾蹙眉,她装作不知,问,“你怎得也到街上来了?”
程涉川脸上还挂着笑意,却有些勉强,他淡淡道,“抱玉与我来说时,我不知你也要去。”
林九樾一怔,这话说得,竟像是专门赶来陪她一般。
目下里百废待兴,他又算是有功的,应是很忙碌,但也才忙了几日,余下里便常常赋闲在岛上,又常在她面前晃荡,让人避无可避。
从前从不知他竟这般粘人。
林九樾脸有些热。
她转开脸,随口道,“天气好,出来随他们逛逛。”
程涉川抿了一下唇,脸上的笑意愈发淡了,开口道,“自然,外头多好,总比在岛上陪我好。”
他像是在抱怨。
当真是无端的指责,这话更是让人没法接。
不过是出来逛逛,他也能扯出章程来,林九樾埋头往前走,不过几步,手上的东西便被他扯去,那是方才她在街上见着的合心意的东西,都是小玩意儿,林九樾转过身去瞧他。
他略有些不自然道,“东西重,我来拿。”
林九樾瞧了瞧,都轻巧得很,哪里有重的。
林九樾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程涉川也不觉受到冷落,他自顾自开口,“我今儿一早上醒来,便在找你。”
他估算着今天她的事应已忙得差不多了,早早往私狱里去,却没寻着她,书房里、她的闺房里、院子里皆是没有人,他一惊,忙找路引,那路引竟也跟着不见了踪影。登时,便有冷汗出来,好在他想起抱玉昨日里已与他说过,今儿他们要往街上采买,才试探着招来暗士,果然,她早就抛下他一人往街头快活去了。
枉他一早便找她,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半点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程涉川这话说得太过暧昧,抱怨不似抱怨,倒似挂念,愈发让人不知怎么接话了。
他近日里说话越发不含蓄,林九樾闭唇不语。
他不知收敛,又低声抱怨道,“每回总问我怎得在此处,我合该远远避开,免得扰了你清净,你才算开心。”
这说的是什么话!
林九樾心里一哂,她确实是未表现出热情,可哪有他说得这般,被他说得竟像是全然是他一头热,而她不知好歹了。
林九樾嗤道,“哪敢让程将军如此。”
程涉川舒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你果然在生气。”
他说得笃定,林九樾一愣,她不过是心里乱罢了。
又听他冷冷道,“我体内黑雾的事早想与你说,只是一直找不着机会,你又何必听了旁人挑拨。”
那旁人二字他咬得极重。
林九樾随即反应过来,她转身瞪他,“你果然还命了其他人跟着我。”
黑雾的事一了结,林九樾便向程涉川提出,再不许身后跟着暗士,她自认有自保的能力,无需兴师动众。程涉川不肯,几番争执之下,减至两人,那都是过了她的面的。
今儿上午,林九樾随处乱逛,蓦地又见一人背影极像阿嬷,她疑心自己看错,又忆起上回在马车上也是忽见了阿嬷的身影。她心内大惊,跟着阿嬷往小巷里走去,她跟得坦荡,阿嬷走得不快,像是有意让她跟着,直至到了一处小院,阿嬷才转身,两人一番相认,阿嬷又引着她往院里头走去,里边儿竟是她的阿父阿母。
多年未见,他们都已苍老了许多,但仍能依稀分辨得出她记忆里的模样。亲人之间相隔了再久也不会生疏,几番寒暄,已是一番亲热。
阿父阿母身旁跟着一位公子,名叫林暮山,算是她的族兄,说是多亏了他,才在赵王处免了许多苦楚,后头四处逃匿更是少不得族兄的出谋划策。林暮山与她说起黑雾的缘由,她虽猜了个大概,却仍感到心惊,更没想到程涉川身上竟也有黑雾。她为黑雾的事焦头烂额,忙进忙出,两人同住一个岛,他却瞒她至今。她的神色变幻太明显,惹得她阿母追问,便是在那样的情境下,她也记得替这人遮掩。
想至此,林九樾便觉气闷。再加之她分明甩了身后的暗士,却还是被他得知,愈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连带着脸上都有些不耐。
林九樾闷头往前走,程涉川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竟像是还有理,“黑雾于我并无妨碍,你若是瞧它不顺眼,也替我刮了去便是,何必因此与我置气。之前我不过是不想因着这事儿再让你烦心,更何况你本就嫌我烦,有了黑雾的借口还不早把我赶到一边去了。”
程涉川没说,她不知黑雾时尚且疑心他,若是知了如何能得她的信任,更甚至爱慕。
他承认他有意相瞒,可她今日生气,当真全是因了他隐瞒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