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多话,那人也恐自己言多有失,又送了我们半程便告了别。
徐财道:“别难过,起码还有人念着你的好。”
怎么外头人都知道我死了?我心里暗暗嘀咕着,从前渊宫里的事半句都不会透露出去,晟都王宫的小奴嘴也太不严实了。若这样下去,哪日里宫中何处栽了花砍了树,外头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那么长砚的事也是宫里说漏了嘴传出来的咯?
说什么一门心思想告诉我呢,他哪有那个心。我不语,抬头仰望天上的一弯弦月,回想起即将离开渊国的那个晚上。
小六和徐财已经跟着小厮上了楼梯,站在二楼给我指休息的客房。而原本站在那里的,是长砚。
事到如今,陪在我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批。热闹,人也好相处,可惜终究不是从前了。
我也再不是从前的我,不能有从前的心境,踏上楼梯时却同样愁肠百结。
可是人总要向前走,也总会向前走。
我循着他们走过的方向追上去,一步步向前走着。鞋底稳稳地踏在地上发出细微声响,仿佛真的开始远离往昔的时光。我下定决心与曾经告别,伸手推开那扇门去迎接新的生活。
平淡、静好的,永无风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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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富人出手阔绰,徐财和小六也没省着花。这间房里的装饰虽少,却从简洁里另显出一份罕见的大气。
不过他们到底是医师,随身携带的药箱多少还是将这间屋子染上了草药气息。陡然之间,这屋子就生出几分病意,仿佛有什么得了伤病的贵人住过。
明早走时,将窗开了收拾收拾罢,总不好给店家添麻烦。
“省着些罢,别一夜之间就花光了。明日还得赶路,总得吃饱饭。”我端起桌上的盏润了润嗓子,却始终不见里屋里传来回应。
随手将白纱卷到帷帽顶上去,我托着手中的盏往里寻人,却整间屋子都不见人影。
忽的,我从淌下喉的液体里尝出一股淡而甜的余韵。熟悉,却又令人心惊胆战。
这盏中不是水,是酒。甚至……是渊国酿法制成的桃花甜酒。
如一道霹雳似的,我心中大惊,搁下酒盏就往外跑。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沉重而疏于节奏的脚步声。
我呼吸再三,将白纱拉下挡住面容,看准时机拉开了门就准备溜之大吉,却恰到好处地一头撞在来者的胸口。他闷哼一声,我亦撞得头晕眼花。
“你!”那人身边传来个声音,半是惊呼,半是讶异。
刹那间,我突然醒悟了似的,将身子往侧面一闪,心中一面深深地悔着,一面拔腿就跑。谁知那人同样眼疾手快,伸手便揪住我的后襟拽进了房中。
作者有话说:
阿眠:事不过三,事不过三
第166章 庸医
白狼在楼下对月长啸,屋内烛火摇了摇,火苗化作一缕青烟。
白虹熄了里屋的几盏灯烛,只留外头的烛火照明。我老老实实伏在地上装聋作哑,期盼着陡然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我的脸。
那股愈来愈浓郁的草药气味随着衣袍的一件件落下而充斥在整间屋里,混合着张扬的血腥味钻入我的鼻腔。
我心尖猛然一痛,针尖扎过似的,登时蜷了蜷掩在衣袖下的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虹问我。
我飞快地思量几下,装哑巴绝非良策。指不定他就因问不出什么,抬手将我的帷帽掀了。
“狐医。”我压着嗓子,粗哑的声音连自己都惊了一跳。
“我看你是刺客!”白虹声色严厉,气势上却还是露了青涩,可见平时这事都是揽在青云身上的。
他虽更讨人喜欢,做事还是不如青云稳重,怎么今日不见青云呢?
“小的不敢,大人明鉴。”我说。
闻言,白虹没了声音。他似乎在品鉴“大人”二字,而后才故作老成道:“你既然不是刺客,为何偷偷潜入这里?”
“此间客栈布局错综,一时误了路才惊扰大人休息。”我瓮声答,生出一股欲哭无泪之感。
我分明看见小六与徐财是朝这里走的,难不成又在对门么?从前走错就罢了,这回偏偏又误入狼窟。
不知怎么才能逃出去。
“这么说你是走错了?”白虹将信将疑,踱着步子绕着我观察了一圈。
“是。”我道。
他伫足,似乎抬眼看向榻上倚着的伽萨。后者不出声,只用指节在扶臂上不紧不慢地扣着。我心里“咚咚咚”地打鼓,不自觉用手悄悄扶上了帽檐,脑中飞速思量着对策,不时腹诽他为何纡尊降贵地住在这地方。
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有繁华大城,亦有行宫居住,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