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便让风吹不起来。
“你去告诉前朝的异族官员,”我动了动唇,刚要坐起来,脑中便一阵晕眩之感传来,“别让邹吕的风头太盛。”
“若他们不听呢?”桑鸠大抵是想起兽奴的事,有些犹豫。
这数十年来,万明朝廷的异族官员多难以升迁,已成了僵局。唯一的出路,只在于我。博了,未必能闯开一条口子;不博,却全然没有一点指望。
我不信他们不受高官厚禄的诱惑。
“他们会的。”我扶着额,脑袋开始嗡嗡作响,疼痛令我再无暇顾及其他,只剩下一个声音。
做掉邹吕,万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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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日如白驹过隙似的,眨眼过去了。
我每日贪睡,清醒时或与旁人说几句话,或抱着手炉独自坐着,闷闷的不言语。
香炉里的香药已经彻底停用了,殿内只剩下淡淡的炭火气味。不好闻,却也不呛人。
伽萨从外头找来的医师进了又出,大多也都说不出什么病由。这怪病就像寄生在我身上的藤蔓,我越来越虚弱,它则日渐强盛。
桑鸠知道我心中凄凄,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还请宴月从外头寻了不少民间变戏法的小玩意儿给我瞧。
我看着他从指间变出一朵小花,忽而悲上心头,总觉得自己挨不到明年春日里了。
假如我不在了,邹吕会收手么?大约不会的。
而那些兽奴,如今勉强记着我的一点小恩小惠,暂且蛰伏不出。若是我死了,他们在城中四处作乱,这可怎么好?
我想得头痛,只能用力压着额侧的穴道,胸中一阵恶心上涌。
门轴轻声转动,伽萨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他解下披在外头的裘衣,坐到我的床边,替我揉了揉额际两侧。
“我已勒令不论宫中还是朝廷都不许在造谣生事,眠眠别为这事儿烦心。”他声音低沉,像是刚从病里醒来,“这几日未见,你又清减了许多,是不是夜里睡不好?”
“睡不睡都是同样的难受。”我往他怀里靠过去,“群臣不是不许你来么?小心过了病气,又被那些人念叨。”
伽萨将被角掖紧,“他们爱念叨就念叨。当初我战沙场、进兽台,九死一生都过来了,那时候可没人心疼。如今翻身称王了,难道突然娇弱了么?”
“正是这个道理,”我有气无力地偎在他怀里,“你历尽艰辛才到了如今的地位,若是受我拖累,岂不功亏一篑?你舍得,我却舍不得见你如此。”
闻言,伽萨不语。我抬头望,见他微微低着头,那双金眸正注视着我。
良久,他箍在我身上的手臂更紧了些,“世间只一个眠眠,我要抱着眠眠。”
“你这般模样,叫我觉得自己当真活不久了。”我苦笑着,转头飞快眨了眨眼,将眼角的湿意压下去。
“别这样想。”伽萨垂首吻过我的额。
“我这一生真正舒心的时候少,过五关斩六将,次次以为得见黎明,到最后还是一波三折再前头候着。”我翻身将脸埋在他怀里,一点点把他的衣裳蹭乱了,终于落下两点泪,“我不知道怎么办,伽萨,我好不甘心。”
“眠眠,”过了许久,伽萨才踌躇地询,“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笼络那些异族官员?”
我伏在他胸口,眼角淌的泪突然止住了。一股寒意自脊梁爬到后颈,继而心脏像是被什么握住,狠狠一捏——
我身子一颤,软绵绵地伏在他怀里。
“我听见你的心跳乱了,眠眠。”伽萨抚过我的发算是安抚,“万明毕竟不是他们的故乡,若让异族人占尽了好处,本族人将如何自处?”
“我只想让他们在前朝替我说说话。”我小声说。
“你还给了他们不少好处罢?”伽萨小心地将缠在指上的发解下来,手缓缓落在我的后脑,“他们家中或多或少有的珍品,是你赠予的。我任意查问了一人,他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我搭在他衣上手指渐渐缩紧,“我只给了一点。他们不少人长年居于九品,家中艰难。”
伽萨又是不语。
我的身子轻轻颤着,半晌才抬起脸看向他,“联络官员是重罪么?”
“行贿才是重罪。”伽萨说。
我重新伏下身,闭眼道:“难怪我病得快死了。”
“眠眠,”他又唤我,“你一向厌恶邹吕一党处处为难,可这等把柄若落在他手里,我再想按下就难了。”
“邹吕说的浑话还少么?你说好叫他告老还乡,为何又留在城中?”我道,“你若任他诋毁我,又不许我回嘴,难道就这样受着么?”
“邹吕为贼,当诛;可你呢?”伽萨的手在我后颈捏了捏,我一下子又没了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