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无异于兽台。
汗水四溅,和着血的腥气。只见左侧那人额上青筋毕露,一手抓住对手的脖颈,右手挥拳砸下,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被打的人便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他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我从人群缝隙中望过去,颅骨已经瘪了大半。
场外一片喝彩声迸发出来,站着的那人虎背熊腰,赤红着目瞪过来,陡然只剩下了满场的寂静。不过他并未在场中逗留太久,忽而猫似的猛一弓身子,他的卖主便看准时机将手中的锁链重新扣在了他颈上的铁环里。
日光灼人,铁链在他的背脊上发出骇人的炙烧声。
我清楚地看见那人弓身时口鼻中都涌出黑血来,想必是服用了什么药物。那解药必然握在卖主手中,才能让这些疯子言听计从。
“公子,奴看着真是十分吓人。”容安拽了拽我的袖子,“咱们回去罢,王不是许了两百人给公子用么?”
“那两百人,与他的眼线无异。说是听我号令,其实还得看他的脸色。”我的目光紧盯着那将兽奴押入帐篷的卖主,“若是他有一日想收回去,我身边就什么人都没有了。”
言毕,我沿着黄土上坠落的血迹,跟到了帐篷前。
容安口中虽说着害怕,动作倒是快,三两下便将方才那贩子喊了出来。
那男人又高又瘦,却还是在兽奴面前显得娇小起来。他用一块帕子反复地擦着手,谄笑道:“贵人大驾光临,是看上刚才那畜生了罢?”
他的“贵人”二字喊得我心中一紧,险些以为自己露了面孔。转念一想,能来此处买人的又有几个不是“贵人”呢?
容安亦不动声色道:“你说话实在粗鄙,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那必然是城中的大人物,许是太师宰相之流!”男人精明地打量一眼,赔着笑脸将我往里请,生怕错过我这买主。
“那你摆出这幅鬼样子,还不快正色起来!”容安“哼”了一声,却缓缓地退到我身后。
我抬手拂开帐篷门上垂下的帘,只见内里锁了好几个兽奴。他们或跪或躺,无一不是见了我便目露凶光。我抬眼扫过去,就是不见方才那一拳砸死人的兽奴。
“方才那人去了何处?”我刻意压着嗓音问。
男人讲帕子撂在了架上,“他啊,现下暂且不能见人。贵人看看咱们这儿旁的兽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
我立在前厅内,冷淡道:“我只见他。”
“嗨哟,贵人何必折磨自己?那畜生现在污糟糟的,贵人想见,小的只怕你脏了自个儿的足底!”男人假作为难地转了两圈,一一将剩下的几个兽奴的脸掰正了给我瞧,“整个东郊集市,贵人可找不到第二个能有如此兽奴的贩子了。”
“我只见他。”我重复一遍。
男人恨我不识好货似的地“嗨”了一声,转身将后头遮着的两片帘一扯,露出一道狭小的内室来。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仿佛我淡青的袖口上已经爬满了血色。
我朝着那地方走过去,男人低声提醒道:“畜生咬人,贵人可仔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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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里昏暗,只燃着几支劣等的灯烛。我留容安守在外头,独自站在了那人面前。
一眨眼的工夫,兽奴已然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他蓬头垢面地倒在绢绸铺的地毯上,双臂与胸膛因为药力折磨而搐着,唇角还残留着血迹。
我蹲下身,他骤然将身子再次弓起,颈上的锁链被绷直作响,底下的皮肉已经磨得血肉模糊。未几,仿佛一阵药力过去,他的身子重新松弛下来,虚弱地吐着气。
趁着这段间隙,我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那张脸掰向自己——
果然是的。
江吟走前曾将一幅画像交予我,是他当初想买下却不够钱的兽奴。那时我未将他放在心上,满心只以为找几个混混在繁华市集处闹一阵子就算完了。如今想来,江吟对他格外上心,是有些道理的。
面前这张脸虽狼狈不堪,仍看得出并非寻常之人,甚至有几分颜色。那双眼的眼窝极深,眉骨上带着道难驯的疤。碧色的眼珠动了动,向上盯在了我的脸上。
“你们这样的人,也会沦为兽奴?”我松开手,他却并未软软瘫倒在地上,而是将脖颈向前一探,露出犬牙来咬我的手。
然而有颈上的锁链牵着,他只能闷哼一声,鲜血从伤口中淌了下来。
“想咬我呢。”我从怀中摸出许久未用过的刀,合着刀鞘卡在他上下犬牙之间,他闭不上口,只能用那双狼目死死得盯着我。我轻声道,“在此处不好受罢?我去赎了你,你就跟着我,如何?”
若是父亲知道我拿他的刀做这事,恐怕要跳上来将我好好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