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我有东西送给你。”宴月吃完了东西,手在衣服上胡乱擦擦,从袖中取出一只匣子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是一支秀丽精致的箭。
我好奇地瞧着,这箭与他用来暗害沈澜的那支针有些相似,只是更粗一些。
“这叫作‘七叶一枝花’,七片刀刃都收在箭内,刺入人身方会弹开,将那人扎得血肉模糊。”他将它递给我,“给主子防身用。”
“多谢你。”我听他描绘得残忍,心惊胆战地收下了。离京前,沈澜将那振出云剑给我带着了,可眼下看来,还是这“七叶一枝花”更为轻巧实用。
说到伤人,我突然想起昨夜那瓶见血封喉。
沈澜好像笃定我此行凶险,让御医给我备了许多伤药,还将他御用的解毒丸赏给我。他明白我的拳脚功夫打不过别人,只好另辟蹊径地给我备了不少毒药,必要时毒杀他人,可解一时之忧。
在渊宫时,他对我又恨又爱;如今我要走了,他却操心得很。
我曾以为自己注定用不上那些伤天害理的东西,没想到……
“公子!公子!”容安的声音突然在外头响起。他气喘吁吁,想必是一路小跑来的。
宴月替我掀开车帘,容安果然额上出了一片汗。他颤着声音道:“高大人、高大人,死了!”
“死了就死了,他活该!”宴月撇撇嘴,跳下车去,“你有什么好怕的?他欺负主子,打伤姓温的,他早该死了,昨天我就应该把他打死。”
“可是他七窍流血,死得好惨。”容安哭丧着脸道。
七窍流血,大概是很痛苦的死法罢。我没亲眼见过,却也知道这死状极惨烈。
“行了,我陪着你,别怕了。”宴月将车帘放下,他的声音自车外传来,闷闷的,“别吓着主子。”
他们二人渐行渐远,车厢里便只剩下我一人。
我起身从架上取下药箱来,找出那瓶见血封喉。原本满满当当的一瓶药,现已少了三分之一。
而那三分之一,就在高武最爱喝的酒里。
不知怎的,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恶心。
我摊开手,掌心赫然是一滩黑血,正顺着骨骼迅速蔓延到五指,很快,整只手上都淌满了血。那血似是有生命,向上攀着我的袖子,向下沾染上我的衣摆,竟将我整件衣服都染成了赤黑色。
“不是……不是……”我慌了神,连忙找绢子擦手,却越擦越多,连着车厢内的香色绒毯都呈现出血色,宛如一片浓稠的血海,让我无处落足。
分明是高武背信弃义在先,辱我双亲在后,我也只是……除去一个奸臣。
若要是沈澜知道他行事悖乱如此,定会将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小杂种!”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我循声看去,一个七窍淌血的人正从血海中向上爬,他沾满黑血的手就抓在我脚踝上。
高武冲我咧开嘴大笑,刀划过似的从嘴角裂开到耳后,萎缩腐烂的皮肉下是森森白骨,伸头一呕,更多的血就从他糜烂的口中涌出来。他抓着我的脚向下拽,便用力边狞笑道:“敢害老子,就跟老子一起下地狱!”
眼见那血海中伸出愈来愈多的血手攀扯我的衣裳,我彻底六神无主,只能死死抓着椅座。然而挣扎时无意中碰倒了一旁的铜镜,那铜镜摔在地上,镜面正照出了我。
镜中的我,肤色惨白,七窍流血。
“长砚救我!”我绝望地哭喊道。
忽然一双手揽我入怀。
我睁眼一看,正是温辰。他关切地看着我,眼里密布的担忧在看到我苏醒时瞬间消去了一半。
“醒了,公子醒了。呜呜……”容安跪在一侧,突然放声大哭,又被宴月嫌弃地捂住嘴。
我迷迷糊糊地看了一圈四周,只觉得浑身都酸痛得要命,仿佛真的在地狱走了一遭。
“阿鹤,别怕,我在。”温辰将我抱在怀中,滑腻的汗已经沾湿了他的衣裳,“只是梦魇了,别怕。”
是梦?
我努力睁大眼睛环顾周围,没有黑血,也没有高武。抬手摸了摸脸,也只是一些汗水罢了。
“高武死了?”我出声问他,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无比沙哑。
“死了,是他罪有应得。”温辰将我放回塌上,自银盆里拧了一块方巾,替我擦了擦脸。他抬起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我陪着阿鹤说说话。”
御医恭敬地退了出去,宴月也提着容安的后襟将他拎走了。
“长砚,我给他下毒了。”我攥着温辰的袖子,躺在榻上无力道。
“我知道。”他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人过于狠辣歹毒?”我抬指捻过他袖上的瓜蝶连绵团纹,渐渐从方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