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周黎光,父子俩终于能坐下来,坐在空旷的大包厢里,隔着足以同时容纳十人的水晶大圆桌互相阴阳两句。
邢知珩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不错,还不算太废物。”
邢司南:“……”
他头疼道:“爸,不带你这么坑人的,你要早说有这事,我肯定不来。”
“你周叔叔也不容易。”邢知珩喝了口茶,“周赫那孩子我也见过,他死的确实是有些蹊跷。你们做警察的不是天天强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如果他真的是被谋杀的,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邢司南无话可说。他的手机振了一下,他打开手机,楚白回复了非常简短的三个字:不回来。
邢司南:“……”
竟然不回来?他下意识地就想问“你在干嘛”,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邢司南对着屏幕沉思了半晌,在给自己找到出于友好关心同事这个合理借口后,终于心安理得地追问道:“在干嘛?”
“我在……”
楚白坐在客厅地板上,慢吞吞地打字回复道:“我在老家。”
未知联系人:老家?
楚白:嗯,邵阳。
未知联系人:怎么突然跑那么远?
楚白:也不是,就是从医院出来以后,还没回过家。
楚白:就想着回来看看。
邢司南非常老年人地发过来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楚白翘了翘嘴角,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一下,于是打字道:你呢?不会还在局里加班吧?
未知联系人:要是需要加班,你以为你还能在外面潇洒?
未知联系人:我在和我爸吃饭……啧,麻烦。
这还是邢司南第一次和他提起自己的家人。楚白失笑:怎么了?
未知联系人:他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最近去世了,想让我帮忙查查。
未知联系人:死因是吸.毒过量。
“……”楚白放下手机,视线停留在“吸.毒过量”那四个字上,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不安。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快的像浮光掠影,一霎而过。大概是错觉吧,楚白想。他回复道:那就查呗,查一查也无伤大雅。
未知联系人:那倒也是,我打算明天去案发现场看看。
未知联系人: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白翻了翻订票软件:后天晚上的机票。
未知联系人:需要我来机场接你么?
楚白:……到时候再看吧。
未知联系人:几点的机票。
楚白:晚上九点起飞。
未知联系人:九点起飞,到了越州得十二点,怎么,你是打算晚上睡机场?
楚白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只好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殷勤?
未知联系人:我这叫关心同事,体恤下属。
楚白:……
楚白: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未知联系人:你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啊。
未知联系人:咳,不过,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一起看看卷宗呗?
楚白:……
他好气又好笑,把手机丢到一边,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玄关处打开灯,天花板上的大吊灯顿时将整个客厅照的通透明亮。
这里还原模原样地保留着他离开时的格局——角落摆着一张只能坐下两个人的餐桌,地板上散落着游戏机和充电线,抱枕和玩偶七歪八扭地倒在沙发上。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相框。楚白拿起相框,照片上,男孩和男人并肩站在一架上了年纪的摩天轮前,一个朝着镜头笑的灿烂,一个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地面。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他和傅时晏的第一张合照。正式领养他之后,傅时晏挑了一个周末带他去了市里的儿童乐园——那段时间,傅时晏对于和他参加这一类亲子活动相当乐此不疲。
说是乐园,其实就是几个简陋的游乐设施配上大片大片的草地,在那架摩天轮前,傅时晏花了两块钱,请人帮他和楚白拍了一张照片,又买了一个塑料相框,珍重地把它装了进去,摆在客厅的桌子上。
后来他们买了游戏机,炎热的夏天,两个人穿着背心一起坐在地毯上打游戏。楚白输多了会臭着脸耍赖,傅时晏就会拿过照片笑嘻嘻地逗他:“哎,这么多年一点没长大啊?臭着脸的样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楚白坐到地毯上,循着记忆摁了摁游戏机的按键,却怎么也打不开。他皱着眉,把游戏机翻过来,才发现电源灯早就不亮了。
一个再也打不开的游戏机,孤独地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主人。
被他丢在一边的手机振了好几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邢司南连弹了十几条信息过来。楚白一边解锁手机,一边忍不住腹谤: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人这么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