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玉仍要继续责问,张姨娘斜睨了她一眼,道:“也罢了, 你就别在这里给她唱双簧了。”
红玉便没做声。
一时整个花厅便又沉寂下来, 好半晌,张姨娘才开口:“晴秋, 你抬起头回话。前儿冬至节你跟着鸿哥儿出门去,逛着怎么样”
忽巴拉的, 怎么问这个
晴秋拧头去看张红玉, 红玉瞪了她一眼,晴秋忙回道:“回姨奶奶, 蒙姨奶奶开恩,准许奴婢跟着鸿哥儿出门逛逛,就、就挺好的……奴婢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她以为是出门这一趟她太散漫了,以至于没叫鸿哥儿提早回来,却见张姨娘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张书染见这小丫头这会子还糊涂着,不免声口硬了些,冷声道:“我再问你,鸿哥儿那日可曾见着什么人,遇上什么事”
“见着……见着一位大人,说是霍帅司——”
“这事我知道,还有呢!”
还有……晴秋抿了抿唇,摇摇头:“没有了。喔,还有鸿哥儿买了两斤苁蓉——”
“事到如今你还替他瞒着谁给你的胆子不在主子跟前说实话!”张姨娘忽儿的一拍桌案,冷声叱道!
晴秋浑身一个激灵,自打来到燕双飞,一贯见姨娘以温柔示人,从不曾与人红脸,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何曾见过她这般火冒三丈,怒不可遏过,不禁骇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姨奶奶,奴婢……”
看来是鸿哥儿叮嘱过买小枣儿一事出了岔子——可是她满心想不明白,花五贯钱救了一个小丫头怎么能惹得姨奶奶如此大怒
张红玉忙走了过来,抚着姨娘后背,劝解道:“姨娘先别急,鸿哥儿行动是有数的,咱们先问清楚,再议也不迟。”又与晴秋道:“你起来回话,那日出府后,你的耳朵,你的眼睛,听到的看到的所有事,一件一件都给我说清楚了!”
“是。”
晴秋忙不迭爬起来,将那日出府所见所闻全说了出来,尤其是鸿哥儿救小枣儿,以及小枣儿身世来龙去脉等,事无巨细,全盘告知。
“…鸿哥儿将小枣儿安置在医馆,奴婢便随着鸿哥儿回家里来了。”
听了小枣儿的遭遇,张姨娘脸上的愤怒明显淡了,柳眉微蹙,没再说话,与张红玉默契对看一眼,张红玉便接着问话:“你可瞧准了,鸿哥儿的确是把那丫头的雇身契交给了荀老”
晴秋忙回道:“是,奴婢亲眼看着喜莲将身契交给那位老丈的,如果他就是荀老的话。”
“他胡子花白,戴的可是一条‘卍字不到头’的仓头巾”
晴秋回忆,应准点头,“对!”
张红玉轻轻打了个合掌,冲张姨娘笑道:“我就说鸿哥儿有数着呢,姨奶奶您看,他不过是过了一遍手,那孩子还在荀老那儿,压根不是外头人说的那样!”
至于外头人到底说了什么话,张红玉又不是棒槌,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在张姨娘面前重提一遍。
晴秋不傻,也听出几分意思。
只见张姨娘柳眉微蹙,一声喟叹道:“原来是这样……有道是‘万般皆有因,千错无奈何’,说到底这件事终归还是鸿哥儿和荀老的因果。”[注①]
张红玉忙附和,连声道是。
晴秋听到这里,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鸿哥儿没错,那她更是没错了……
只听张姨娘又道:“但若叫那孩子这么囫囵着在外头,到底显得不伦不类,落人口舌。红玉,你打发人告诉荀老,叫他带着她来见见我,若是脾气本性不错,就留在家里,不拘到哪一房当个洒扫小丫头,养她也不难;若不像样,便再给几贯钱,叫她投奔亲戚去罢。”
“是!”张红玉领命。
听到这里的晴秋心里更落了定,小枣儿她见过,像所有贫苦人家的女孩一样,腼腆,卑怯,但人不坏,若是留在府上,也比在外头挣命强呢。
……
张姨娘离开后,张红玉并没有走,她没走,晴秋就没敢动一下。
这会儿张红玉倒是板起了脸,问晴秋道:“你知道错了嚒”
晴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又低下头去。
张红玉瞧她那样子,想来是是委屈,脾气又倔,便走近了些,轻声道:“你刚来燕双飞第一天,我嘱咐过你什么”
晴秋头低得更深了,“师傅教我,要做到‘耳清目明’。”
张红玉点了点头,手抚着晴秋肩膀,“抬起头来,”她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必定委屈,是不是鸿哥儿交代你不跟家里说的”
晴秋抬头看了张红玉一眼,没有做声,也没有点头——这是她在下人房待了三年,自己揣摩出的门道,跟主子或者管事的相处,不论如何温言款语,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哪怕就是主子的不是,也不要分证,否则就是“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