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璠肚子里算盘拨拉的啪啪响,面儿上却很是和蔼,觑着穆老板英俊高挑的身影,又生出些许对老天爷不公的控诉来——何至于叫眼前这人物富比石崇,又貌比潘安呢
……
闲话少叙,一番客套厮见后,黄璠开门见山,将朝廷旨意三言两语向穆敏鸿简述,然后又小心翼翼觑着他神色,唯恐他当场拒绝,叫人下不来台。
然而,穆老板却一反常态,眉头蹙了蹙——按黄老爷平日里观察到的,这位大商贾一向是个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儿,想来淡然若素,还没见他蹙眉头呢,忙不迭心里也一提,紧张地看着他。
却听穆老板道:“大人,可否将札子与某一看”
这……札子是下官与朝堂往来文书,别说示外,一向都要封裱起来的。不过穆老板是谁呢,那就是自己财神爷!黄璠心里一琢磨,便去开了匣子,反正眼下明堂里只有他们二人,又无壁听,怕甚么
且说敏鸿看过黄皮札子,紧锁的眉头并没有展开,沉沉道:“塌它又袭边攻打连州了”
“可不是,这些北蛮,消停几年就又闹腾起来了,简直是扼杀不尽。”黄璠随意地说道,浑然忘记了幕僚曾告诉过他的,穆老板的出身就是连州。
“好。”敏鸿放下札子,点头应道。
黄璠讶异一声:“…啊您不多考量考量或者回家和沈老板商量商量”
敏鸿却提步走了,留下黄璠一人端坐在圈椅上,望着财神爷毫不留情离去的身影,兀自发怔。
……
青碧茅舍。
敏鸿回了家,问门上太太在哪儿
门上忙回,太太收到一封从京师里来的信,眼下正在书房里,叫了许多管事的过去说话。
敏鸿便提步往书房走去。
……
书房里,秋容正在与各管事交代年下里的菽豆、药材等都不要发卖事宜,又说让清点库房,把旧年里积的丝罗拿出来贱卖,换的钱越多越好。
“眼下就是急用钱。”秋容着重叮嘱道。
管事的慌了脚,忙问:“可是家中遇到什么大事了太太,这么着大动干戈,下头人也慌乱了!”
秋容笑笑,道:“你们且放心,家里没事,就是——”
敏鸿这时候推门进来,接口道:“听太太的话,费什么劲蝎蝎螫螫”
管事的很怕家里这尊大佛,他虽然几乎不管家里的生意,只在外头打转,但每每回家发落什么事,都是攸关性命钱财的大事,因此家下仆从无不对他多敬仰惧怕三分。
管事退下去,敏鸿看着秋容,眼里有很多情绪。秋容拉过他的手,道:“我才收到蒋兴昌从京师发来的急脚递,他说连州又有塌它袭边,朝廷这回狠心要派能兵干将治他们一番——这是好事,我们自当鼎力相助。”
“想到一块去了,刚刚黄鼠……黄璠也把朝廷札子给我看了,朝廷想着让大商贾站出来,筹措军需粮草,还要护粮去莫尔道。”
筹措军需本就是天下第一肥差,但又加了一条“护粮至莫尔道大关”,就让商贾们望洋兴叹了,毕竟上一个护送粮草去莫尔道大关的穆家三爷,可是在也没回来过——这差事,利润丰厚,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呐!
“我答应了。”敏鸿看着秋容的眼睛,镇静道。
秋容攥紧了敏鸿的手,道:“我知道,你肯定会答应。”
敏鸿眼眶一红,随即撒手道:“军情如火,我这就去安排了,你在家里……”
秋容摇摇头,坚定地道:“我和你同去!”
敏鸿摇头,断然道:“打仗非同小可,这万万不行!”
“这会子别婆妈了,”秋容喟叹:“连州也是我的家,家园失守,你怎能让我坐看不理况且你去了,叫我如何能安生等在家里当年,姨娘守家的那份苦楚,我是全然知道,眼下更有体会。”
不到万不得已,秋容不会搬出已亡故的张姨奶奶,果然敏鸿听了心里一涩,想了想,的确,男人在外奔波辛劳,妇人在家里空等难道就好受了便道:“那行,只是我自己去莫尔道。”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罢,兴许由不得他——秋容心里胡乱想着,忙颔首,利索地收拾起行囊来。
又把容姐儿叫来,叮嘱她道:“我们回连州去了,青州家里就全托付给姑娘,你要守好这个家!”
容姐儿忙道:“请哥嫂放心,容儿必定守好家业,不负所托,也望哥嫂保重些个,所遇难皆成祥!”
“托你吉言,等连州事了,咱们说不得,也把家搬回连州。”
“那……那真是太好了!”
*
靖历崇元卅四年,深冬,戍北原,大雪落了三日,目之所及,一片白。
这次讨伐塌它的藩军统帅是大将倪世英,曾是霍存山的部下,这两年,皇帝已为霍存山平反,追封他“一等驱虏忠勇候”,部下如李尚雨之辈也得到了平反重用,先刚在行军大帐,穆沈二人已经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