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有客来了!”门前小童朝里喊了一声,又道:“说是连州人!”
只听门内忽然有女子“咿呀”一声,然后片刻功夫,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疾步出来——
“红玉姐姐!”秋容失声叫了一句,敏鸿那句“红玉姨姨”便落在口里,硬生生咽了进去。
张红玉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仔细地端详打量着他们,要上前又不敢确信,惊喜地道:“这许多年,不曾想还能见到你们!好孩子,都长高了,也长大了!”
她瞧瞧秋容,又打量打量鸿哥儿和她牵着的手,执起帉帨拭着眼角,感慨道:“兜兜转转,竟叫你们两个凑做一堆!姨奶奶泉下有知,知道鸿哥儿有了媳妇,还是这么秀美能干的,一定也会开怀的罢!”
敏鸿粲然一笑,秋容有些羞赧,低下头。
张红玉忙把他们迎进来,长远未见,一向寡言干练的人也有些爱唠叨,她叽咕着敏鸿,抱怨他来了也不提前写信,家里什么都没有,要慢待秋容了。
秋容哪里敢听这个话,张红玉怎么说也是自己师傅,敏鸿还没开口,她便道:“红玉姐姐,我还和从前一样,怎么都行!”
张红玉抿唇笑了笑,连道哪能一样,又亲自领着晴秋往后院走,边走边盘算道:“家里空屋子不多,后头太太和容姐儿曾住过的屋子倒是空着,只是白空了许久,如今洒扫却是来不及了,我这里落地罩外倒是还有一间屋子,我挪出来,你睡进去,咱们一屋里说说话。”
“我睡外头罢……不对不对,红玉姐姐,我们已经在客栈定了住处了!”
张红玉却不提这茬,反而道:“你该改口了。”
秋容赧然笑了笑,改口叫道:“红玉姨姨。”
“欸,这才对嚒,不然那小子平白高了一辈!”
张红玉人虽然唠叨了些,但还是一惯强势,她按着晴秋在她卧房里休息,叫了丫鬟拿新的梳头家伙出来,又吩咐厨房准备晚饭,秋容不敢呆坐着,便起身和她一起操持。
有她在身侧帮忙,张红玉也有些恍然,喃喃道:“这光景,有多少年了”
秋容想了想,道:“当年您离开连州时,正是崇元十七年。”
张红玉心下一算,不觉怅然,“那也有十多年了啊……”
*
饭菜备好,三人落座,张红玉眼睛却不停地看着更香,显得有些焦急。秋容与敏鸿对看一眼,敏鸿疑惑,红玉姨姨不至于撵他们呐
正疑惑着,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男子清亮的嗓音高声道:“是有外客来了”
听见这声儿,张红玉这才舒了口气,秋容敏鸿又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有些了然,便也伸着脖子往外看。
阔步走进来的是一个青年文士,三十多岁模样,头簪白笔,一袭布衣,虽是书生打扮却能看得出体格健朗,言语间也带着飒然,远远地就高声笑道:“是红玉的客人嚒今夜月色正好,不若把我窖的蓝桥风月拿来,我来陪客——穆敏鸿”
他走进来,突兀地失声叫了一句。
敏鸿亦仔细端详他,想起来了,也讶然道:“李尚雨”
是当年老虎滩其中一位书生将军,他没有死反而在这儿
“穆公子好记性!”李尚雨笑了笑,打发人去拿酒,红玉忙为他和秋容引荐,大家厮见一番,这才落座。
……
在座既都是故人,闲谈难免谈及旧事,不论是连州城里的穆家还是故去的帅司,都令人唏嘘不已,因此这酒喝得就有些沉闷。
“你们当日因何失手”敏鸿思忖半晌,还是问出了压在他心里的这个疑惑。
尚雨哂笑道:“我们低估了那老贼身旁扈卫的严密,满以为他回到家里应该到处都是缝儿,哪想到他这些年做多了恶事,已然是惊弓之鸟,卧房里都藏着死士!我大哥二哥接连失手,被他下了大狱,放出声儿来,引得三哥四哥亲赴囹圄,反倒中了他的奸计……我最年幼,被强留下来……欸,我这条命也是多余,将来也是要为取他狗命而死的!”
秋容看着李尚雨,又看着一脸平静的张红玉,一时有些默然。
敏鸿给他斟了满杯,“李叔叔,你难道还要继续嚒”
李尚雨一口饮尽,虽没说话,但态度分明。
敏鸿觉得这样冒险太不值得了,不免劝道:“他既然当年有所准备,如今这两年必当越发小心谨慎,你只有一个人,如何得手以我的看法,不若庙堂事庙堂了。”
引来李尚雨一声嗤笑:“庙堂那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有甚么可指望的!”
李尚雨不想把自己的计划说得太细,牵连到别人。
秋容端详李尚雨这个人,是个孤勇的英雄,不觉心里也很是感慨,道:“这两年我们行走各州,也遇见许多有侠义的江湖儿女,他们都很愤慨如今奸官当道,利惑君心,渐渐地汇集在一起,已经隐隐有了反叛之势。我想着那一位大概会因着权衡朝堂的关系放任奸相当道不管,但不会坐视这股民间势利崛起,定会派人清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