笈礼这日,前院正堂早已重新装饰好帷幔,这就是等会儿要行笈礼的东堂了,女子长辈们的车架也一辆辆进来,崔氏下堂亲迎。
晴秋沐浴更衣后,穿上幼时童装,梳双鬟髻,和同样装扮的容姐儿一起来到东堂。吉时一到,便有妇女过来领着她们盥手,更衣,然后便是反复的更衣梳头,插上笈,直到过了三遍礼,换上襦裙头插发簪结束。
一套仪程从日朝走到日中,结束后只觉得浑身沉甸甸的,可容姐儿尚能歇息,晴秋换了衣裳,便来到后院,和崔氏一起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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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是办及笄礼,所以今日到府上的都是女客,有商会主簿的妇人,也有衙门各色官宦家眷,晴秋为了生意,自然要小心招待。众妇人亦看她行动婉约,举止得宜,又生得花容月貌,身价也颇丰,不免都生出做媒的心思来,这个说我内侄儿可勘相配,那个说倒不如与我家做媳妇——直说得晴秋羞眉臊眼得紧。
崔氏见状,忙过来支走晴秋,宴已过半,外头车马已备,宾客们稀稀拉拉往外走,爷们也进来了,打头的就是穆敏鸿,他带着管家给诸位宾客发礼盒。
那么明朗俊逸的男子赫然站在中庭,迎来送往谦逊有度,太太们都有受用的同时,都将他看在眼里,那些做媒的心思拐了个弯儿,便打到他身上。
敏鸿仍不在自己将要面临什么,笑吟吟将诸位太太们送上车轿,回头再看时,要找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
晴秋回到屋里,卸了钗环,栉沐一番,倒在被卧里歇息,直到日暮时分,才缓过神来。
天擦黑,外头只有朦胧的光,屋里没点灯,她估摸着时辰,想着小丫头们应该是去厨房提食盒了,她倒是不饿,也懒怠起身,歪在被卧堆里怔怔的出神。
今儿祭拜的时候容姐儿是向神牌行礼,她是则往连州的方向叩了三个头。或许过两年真的应该把父母接过来,可过两年……自己该身在何方呢
这么着在府上,寄居不像寄居,主子又不像主子,她叹了口气,不禁有些怅惘。
正发怔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以为是小丫头,随口道:“食盒就放下罢,我先不吃。”
“怎么不吃”来人蹙眉诘问,他步伐大,几步就迈到她身边,凑过来问:“是身上不合适”
他伸手要摸额头,晴秋推了他一把,啐道:“招呼不打就进来,可是君子所为,出去!”
敏鸿承认自己就不是君子,自然不搭这个茬,只是背了个身,晴秋知道他一惯和自己赖皮,便拧身飞快地系好衣裳,才嗖了嗖嗓子,敏鸿这才转过身来。
“可是不舒服”敏鸿又问了一遍。
“没有,只是有点累。”她见他拎着个盒子,挑起眉毛,笑道:“你今儿来替倩倩送饭”
敏鸿但笑不语,把那盒子放在她绣床上,掀开来,一片金光悦目,晴秋呆了呆,赫然是一副金子打的女子簪环——从额钿,到耳坠子,到各色簪钗,甚至挖耳勺,都齐全无比。
“你……”是要托我转给容姐儿嚒
晴秋尚未说完,只见鸿哥儿,从中捡出一根喜鹊登枝金步摇,往她松塌塌的发髻上一插,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箭袖长袍,倒没有宽幅袖口,却仍像是带来一股热风似的,扫着她的脸。
不顾她如何发怔,敏鸿转身,又往炕桌上拿起蜡烛,擦了火镰点着,端着蜡烛往她身前一照,舒心地叹息一回,笑道:“果然还是金簪好看。”
晴秋抬手要去拔,敏鸿压着她的手,道:“别动。”
她便果真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真的动不了了。敏鸿将蜡烛又放到桌上,自己矮身坐在她绣床边,和晴秋脸对脸。
晴秋很耐不住他这么个看法,又觉得太近了,想踹他下去,可是碍于头上插着沉重的金簪,恐怕一动就要摔下来,无可奈何之际,只得又瞪了他一眼,心里腹诽,直说这是他的好计算!
敏鸿不知道晴秋心里波涛骇浪,将她羞恼模样尽收眼底,笑着道:“其实我本就想亲自为你及笄,可是又不合世间寻常规矩……欸,只得劳动那起子不相干的人了。”
什么不相干的人,人家可是州牧夫人,还有诰命在身,到你嘴里就好像一钱不值一般,晴秋心里腹诽,真格儿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头上松动,金簪要掉了——她惶惶按住头发,敏鸿见她如此珍视自己送的礼物,挨了一脚也不觉得吃亏,仍旧笑吟吟的。
可孤男寡女这么处着也不是回事,晴秋很怕容姐儿等会子闯进来,忙嗔道:“既送完了礼,还不起来,出去!”
敏鸿一天总要惹她发三次火,数了数今儿正好够了,便心满意足,收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