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秋别的没听进耳朵,只听见“你不一样”这四个字。心里一怔,想道,是了,我是和他不一样,我是非亲非故,单在这里的,便低头默默不语,拾掇起这些年货来。
敏鸿却未觉察晴秋的异样,仍叮嘱她,说年后要尽快请回徐婶,往后下地也多雇些人,工钱他这里管够。
……
崇元廿五的元旦,便在二人的心思各异中倏尔而过。来年,不仅缪思思的信来到青州,她和徒弟也一并来了,看了晴秋种在地里的药材,给出诸多建议,告诉晴秋,松土要松到几寸,怎样划出一道道排水沟渠。
穆敏鸿亦买了粮食引子,向天下诸州贩卖菽豆,大赚一笔,又趁春天云收雨霁,雇了工匠,聘请水官,在青碧山修建水渠工事。
至盛夏,果然又是个旱年,久逢甘霖,遇上暴雨,水渠引水入库,以瓦筒为管道,再以竹竿相接,将水库的水引入田亩秧苗根处,使得百亩秧苗渡过炎炎酷暑。
又过了一年,地里沙参黄连桔梗金银花都大熟,缪思思又来一趟青州义诊,顺便收药材,她的旗号打出去,引得各州药贩都抢着来收买,晴秋也赚得盆满钵满。
再过一年,崇元廿七年盛夏,他们在黄泥茅屋边上建了一座三进院子,各处都建有楼房,竣工的时候,敏鸿驾着车,独自前往京师,晴秋在家里等待。
三个月之后,暮秋,太太崔氏、容姐儿、杜管家一家人的马车浩浩汤汤驰进青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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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自打收到信,便一直坐卧不宁,日思夜想。新屋子几经打扫,早已无不妥当;几个侍女也是她亲自挑选,从前的规矩也悉数都传授教导。
……
那是一个乍晴的天儿,晴秋起来便觉得树上喜鹊喳喳叫,她算了算日子,大约就是这两日了。
没想到刚吃过早饭,便听见门口那条乡路上传来腾腾的马蹄动静,惹得大黄汪汪的叫。晴秋连忙出来,手搭凉棚,远远见着一大队车马遥遥驶来,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鸿哥儿!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晴秋打了个合掌,念了声佛。
……
敏鸿率先跳下马车,他脸上还带着一路风尘仆仆,人却是精神爽利得很,睁着晶亮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晴秋,三个月没见,她瘦了。
正要搭话,却见晴秋没瞧见自己似的,张望着往身后马车走去,恰此时,打头的马车车帘掀起,利索地跳下来一位素衣少女,只见她穿一身本色麻布襦裙,梳着团团一个同心髻,并无多余坠饰,粉面桃腮,含羞带露,眉眼却还是幼时模样,晴秋一见,倏地留下泪来。
那少女也眼中含泪,望着晴秋,福了一福,“晴秋姐姐!”
晴秋忙扶起她,仔细端详,道:“我的容姐儿长大了,成大姑娘模样了!”
容姐儿也看着晴秋,笑道:“姐姐还是从前的样子。”
二人依依相惜,容姐儿道:“咱们光顾着和乐,快来见过太太。”说着,便牵着晴秋的手,走到后一辆马车边上。车里崔氏挑开帘子,不经人搀扶,径自下车来,晴秋与崔氏也道了福,崔氏慈爱地端详她,道:“这么多年,教你受累了。”
大家长久未见,都有一肚子话要说,敏鸿看她们也忒牵绊,忙道:“快上屋里,多少话说不尽的。”
……
大家便牵绊着拉扯着往家里走,一路走,一路说个不停。
及至分了房子,太太仍然住后院正房,容姐儿住西边二楼,容姐儿自然无异议,忙问:“晴秋姐姐住哪儿她和我一块住罢!”
晴秋笑道:“这房子是夏天里新建的,连我也没正经住过来,我倒是愿意和姐儿揍伴。”
敏鸿却道:“你不是侍女,屋子这么多,又不是没地方住,两个人黑天白日都凑在一起做什么”便指了整栋东厢都给她,又道:“东厢房离着角门近,你进出也方便。”
晴秋自然没有二话,容姐儿却努了努嘴,向晴秋眨了眨眼。
……
分派了屋子,又分派了侍女,长途跋涉的崔氏和容姐儿早早栉沐歇息了,晴秋却不得闲,安排了从京师跟着回来的仆妇,又接待杜喜莲家的,分派了赏赐。
及至亥时才送走人,得空歇了一阵,原想着去前院看看鸿哥儿,小厮却回说,大爷正安排人手守夜,还没回来。
晴秋知晓,提步回来,径自梳洗,换了衣裳,正要熄灯睡下时,只听门上扣扣两声响。
这么快就回来了
晴秋不疑有他,拿起外衫披上,道:“是鸿哥儿嚒进来罢。”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粉面桃花的笑脸,却听容姐儿促狭笑道:“好哇,原来你们半夜里竟玩儿这一手,看我不臊白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