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姐儿打趣道:“你们都听她的罢,眼下我哥不在家,我那嫂子也尚未过门,这新院子是咱们沈嬷嬷当家主事呢!”
众人无不促狭一笑,晴秋刚到嘴边的话便一哽,叹息着摇摇头,道:“也罢了,奴婢给您换个袖炉去,您慢些逛着。”
……
且说晴秋新换了袖炉回来,因进了院子,瞧不见人影,听声儿,四下里也静悄悄的,便心里打起突来,一径往花园走去,也是四下无人——当即背脊一寒,却见花园尽头桃树底下银蟾在猛摇手,忙提步赶了过去,因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容姐儿呢”
“姐儿在那后墙边上,听书呢!”银蟾笑嘻嘻回道。
饶是处乱不惊的晴秋也吃了一吓,叱道:“什么‘听书’这院子没有人值守,外头就是大街,保不齐就有外贼或者腌臜人进来,你不老实看顾着她不说,还带着她乱跑!”
银蟾笑道:“你先别忙发火,只管过去听听就知道了。姐姐,不愿人家打趣你‘沈嬷嬷’,成日家的唠唠叨叨,比那些看妈婆子还能管事!”
晴秋瞪了她一眼,道:“只因我比你们长几岁,你们出来一趟只知走马观花,我自然要虑的多!”
……
她二人叽咕一路,相携来到后院,果然见银蟾说的不错,容姐儿正在后院花墙底下坐着,因这里是花园游廊尽头,仍有一截美人靠,她便在这上头坐着,身子底下垫着的是小丫头风瘦的一件外袄。
晴秋忙走来,容姐儿离着老远便摇手比划着示意她噤声。
晴秋一哂,轻了手脚,将新灌的袖炉掖进容姐儿怀里,换了旧的下来,摸着这个旧的尚有一丝热气,便叫风瘦捧着,然后径自往容姐儿边上风口一站,也支棱起耳朵细听——
原来这截花墙外头就是街市,大街上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且挨着墙根的这一处,听起来是个茶酒摊,卖茶酒的摊主迎来送往,招呼着客人坐下,客人围炉煮茶喝酒,嘈杂相议:
“…别说是一伙塌它骑兵,就是草原王亲自披挂上阵,也难是咱们连州藩军的对手!咱们有多少兵马那可是十万呐——朝报上是不是这么说的”
“不说十万兵马,就说咱们连州城,老哥儿几个住了半辈子,听见谁破过这石筑的城墙,铜浇的大门没有虽说是边关,那些蛮贼莽夫也只够在边线上小打小闹一番罢了!”
“且别自满,我可是听说如今塌它骑兵来势迅猛,咱们在檀寿关可吃了一大败仗!”
“老弟这话才是长他人志气,檀寿关不过是一座边防小关,你说塌它人怎么不去捣毁莫尔道大关我听说莫尔道大关的将士们昨儿一早就将塌它这货蛮贼给擒了个正着,缴了几千匹骆驼呢!”
“嚯,骆驼就擒获了几千匹那塌它人带了多少辎重,又有多少兵马别不是有四五万人罢!”
“…这……我也没细打听呢,我就听那戏园子外头有人说的!”
“不能,如今满草原都划拉不着齐心的五万人。”便有一个知情的道:“你们没听说嚒,那新晋的塌它小王爷图特库鲁尔原是老王爷图特力恒的次子,老王爷传位给他,本就违背了他们草原人幼子守灶的传统,几个兄弟又都不伏,便拉拢派系要将这小王爷赶出王宫——我猜度着,这小王爷就是为了此事,才想出南下的奇招,打算来个威慑朝野,巩固王位!”
“嘶……不对罢,我怎么听说这次塌它带兵的主将并不是小王爷的人,而是他大哥的人,外号‘大红胡子’的那位猛将!”
“那就是小王爷施计,消耗他大哥兵力呗……”
“也罢了,管他是什么计谋,诸位说的都是长他人志气的话,且让老夫来说道说道。老夫是担心呐,诚然咱们连州城固若金汤,可主心骨却不在家,欸!”
“是啊,帅司还没回来,这一去给老太后娘娘过寿,寿宴还没吃好,人家就打上门来了——你们说若这里头没猫腻,谁信呢”
“许是塌它人知道咱们帅司不在连州城,是以才行兵发难”
“皇帝下令外省所有三品以上文武大臣都得回京祝寿,这是普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儿,塌它蛮人就是想打探,想来也容易。”
“只盼望帅司尽快启程,早早回来主持才是呐!”
“且慢,你们难道没听说眼下帅司想要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人参他。”
“这有什么稀奇据说每年参帅司的折子都要顶破御书房了,无非是说他恃才傲上,目无法纪,这也是朝野都会说的话了,想来皇帝耳朵也听出茧子了。”
“非也是说这些旧话,咱们帅司原就是皇帝潜邸时的府中宾客,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什么‘傲上’这种话一听便知道是有那等狭隘善妒的人杜撰出来诋毁他的,自然无需辩驳。只是我听说,有人参帅司一本:蓄养重兵,在连州城当‘土皇帝’——虽然土皇帝都是咱们百姓间的玩话,难免皇帝入了心,要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