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会计……”
“吴大夫,喊我望生就行,别见外。”
章望生把吴有菊家收拾干净,说先给他做口饭吃,吴有菊费力地往堂屋挪,章望生叫他告诉自己粮食在哪儿就成。
粮食藏的隐秘,堂屋的东间,居然有个小地窖,里头东西不少,有米,章望生很意外,他也没说什么,舀了点面,说给他擀面条。吴有菊自留地里的菜,都叫人偷偷薅了去,他浑身疼,听见动静再慢慢挪出来,人早跑远了。
家里南北做好了饭,又把章望生给她出的数学题写完,月亮都老高了,还不见他回来,她拎着马灯出来找,见人就问有没有见我三哥,跑到公社的办公室,也没有他。
南北心里嘀咕,总不会去雪莲姐家了吧?
月槐树的社员,现如今明面上没几个跟雪莲来往的,虽然劳力们还是会说她屁股大,语气里满是鄙夷。
一条黑影在月光里窜出来,南北叫“黑子,黑子”,黑子便一瘸一拐过来了,它叫人打了。南北见它这个样子,蹲下摸摸它,说:“哪个狗日的干的?”
黑子呜呜咽咽,毛发上有没干的血迹。
南北忽然想到吴有菊,吴有菊现在可惨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章望生八成在黑子家。
大门是关着的,南北扣了两声,听见里头吴有菊的声音,特别缓钝:
“谁?”
南北说:“吴大夫,是我,还有黑子。”
章望生已经给吴有菊换了衣裳,贴上膏药,他让吴有菊吃饭,顺手把那两件都臭了的衣裳洗了,见南北来,问她吃饭了没有。
“你不家去,也不晓得叫人跟我讲一声。”南北抱怨道,章望生笑笑,“不是跟你说过吗,有时候晚回去了,你就先吃,别管我。”
南北嘟囔两句,说:“黑子瘸了,不晓得谁打的它。”
吴有菊正坐木桩子那喝面条,一听黑子叫人打,喊狗过来,颤颤悠悠想起来给它找点药粉按上。章望生见他行动艰难,让他别动了,自己去找,吴有菊的脸在月光里呆了片刻,突然眼泪啪嗒的。
“吴大夫,你别哭啦,我三哥能搭把手的肯定都给你搭把手。”南北叫黑子躺下,黑子乖乖卧倒,听吴有菊神神叨叨叫她三哥怎么往伤口摁药粉儿,吴有菊家有手电筒,瓦亮瓦亮的,照在黑子背上,好家伙,多长的一道口子,肉都翻出来了。
晓得人救它,黑子一动不动,黑漉漉的大眼睛瞧着章望生,他小心给它上药,说:
“真是条好狗。”
吴有菊说:“狗通人性,人倒不通性。”
南北赶紧说:“吴大夫,你可别说啦,叫人听去把你弄街上,你这老胳膊老腿,更遭罪。”
吴有菊破涕为笑:“你这小娃娃,嘴巴厉害。”
南北摸着黑子:“我可不小了,说的也是实话,三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章望生沉默,黑子舔了舔他,他跟吴有菊说:“吴大夫,你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就行,其他忙帮不上,出点力气的事我还是能搭把手的。”
吴有菊又淌眼泪了:“望生,我这可欠你大人情了。”
章望生说:“别这么说,吴大夫,等明儿晚上我过来给你换膏药,你不方便做饭,我们家就多做碗饭,给你送来。”
吴有菊起先不肯,南北道:“吴大夫你别倔了,我看你走路都费老劲,怎么烧锅,怎么做饭?我们家也就是锅里多添瓢水的事,又不麻烦。”
最终,趁着月色,吴有菊叫章望生扛走面粉,他靠门框那摆手:“你要是不扛着,给我送饭我也不吃,你到家掺点杂面,够咱爷几个吃上段日子。”
章望生带着南北回家了。
对于吴有菊家怎么会有富强粉,章望生没打听,那是人家的事,南北扒拉开口袋,有些担忧:
“三哥,我听人说,吴大夫有亲戚在台湾,给他寄钱寄东西。”
章望生说:“不可能,咱们这边跟台湾根本没来往,怎么寄?别听风就是雨,眼见为实。”
可这月亮挂这么高,一丝云都没有,哪来雨?还不下雨?南北叹口气,说学校的蜀葵都要死了,今年是旱定了。
那没办法,这是老天的事,要旱要涝,谁说的都不算。章望生趸了趸面口袋,估摸下分量,他不打算跟南北两个吃吴有菊的面粉,这得分清,人一张嘴,他家两张嘴,不能占这么大便宜。
南北一听不乐意了,说:“那咱们搭柴火搭力气呢,不占便宜,也不能太吃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