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衡的心情,明显就很不明朗了。
作为曾经的太后党人,宋奎的门生,以背叛方式归于时玉山门下,间接投靠元景帝的墙头草,陈衡坚信这次奉命搜查是太后一党在给他下马威,甚至是想拉他下位。
不过还好时玉山早有准备,导致曲斯远扑了个空,陈衡虽战战兢兢,但最后还是得以顺利通过搜查。
就在陈衡松口气时,负责搜查的强鸾台通知曲斯远却好似比他还高兴,就差当场哼唱小曲儿。
陈衡本就对青鸾台的人没好感,厌恶至极,尤其是眼前这位之前就给过他脸色的青鸾台同知,不禁当面讽刺:“梅大人无功而返,却好似揽功万千,这等心态真是值得吕某好生学习。”
曲斯远哪里会听不出陈衡的言外之意?当即回道:“梅某哪里比得上吕大人,见风使舵,两姓家奴,脸皮怕是比北疆的长城还厚。”
“你!”陈衡被直戳要害,当即气不打一处出,怒道,“姓梅的!别以为你攀了太后关系,就可以胡作非为,今日你搜查我府,根本没有陛下的旨意对不对?明日我便要上奏弹劾,揭了你这身青鸾台的皮!”
“是吗?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曲斯远满意地笑笑,半眯了眸子打量陈衡,“吕大人可千万别忘,不然我可瞧不起你了。”
陈衡的怒火被曲斯远轻蔑的目光激到最盛,当即恶声恶气道:“放心,弹劾你的可不止我陈衡一个,你且坐等锒铛入狱吧!”
曲斯远挑衅一笑:“那梅某就坐等吕大人弹劾了,我正好还没吃过昭狱的饭菜。”
果不其然,之后短短五日内,元景帝便收到了二十余份弹劾曲斯远的奏折。
“上任还不到两月,所犯罪状百余条,爱卿以为如何?”
元景帝居于暖阁内的龙椅之上,手指点了点案几上的弹劾奏折,看向曲斯远,皱眉问道。
曲斯远笑笑,道:“臣以为,御史台的大人们说得在理。”
元景帝闻言轻叹一气,无奈道:“真跟仲默一个德行,人家说你犯罪你就犯了?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话,你梅城起码每天要造罪四条!”
曲斯远瞥了眼元景帝神色,察觉元景帝并没真的生气,当即俯跪下来,道:“陛下,御史台诸言,并非完全空穴来风,陛下不可不惩,既如此,臣请……”
“是想借机外调,然后去阡州吧。”元景帝直接截口打断曲斯远,毫不留情面地点穿。
曲斯远没有否认,扣头请命:“还请陛下成全!”
元景帝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居高俯视着曲斯远,若有所思。
曲斯远等待的过程中不由忐忑,因为他知道,此法确实可趁机去阡州监查孟怀晋,但更知道,元景帝不会看不出自己想重回阡州取证的私心。
“朕有些意外。”
久长的沉默后,元景帝咳了几声,然后问:“你不等仲默登基,再由他去查吗?”
曲斯远躬身长拜,然后直言:“万事多变,神鬼莫测,那份证据对于我曲家来说很重要,能让翻案的胜算增大很多,臣早一日拿到手,便早一日安心。”
元景帝道:“那怕没有那份证据,仲默也会替曲家翻案的。”
曲斯远却摇了摇头,道:“他确实会为曲家翻案,但翻案却分两种,一种是有足够证据,另一种是利用至高的权力强行变黑为白,虽两种方法都能使得冤屈者重得清白,但前者能得到天下人的信任,后者却注定引得多方非议和猜疑,如此,后者所得的清白还是真的清白吗?”
元景帝听罢,便知曲斯远主意已定,不再阻挡,当即降了外派的旨意。
曲斯远带着旨意离开,刚走下石阶,便隐约听到暖阁内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曲斯远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眼,不由想到高轶离京的那日。
高轶是在十七离京的,因天气尚寒,坚持不让元景帝相送。
元景帝表面应下,实则暗自带曲斯远登上城楼,远远眺望,目送高轶离京。
料峭春寒中,元景帝咳嗽不止,撑在城墙上的手指节泛白。
曲斯远知道劝也没用,便沉默地陪着旁边,用自己身形给他挡风。
“朕这一生,亏欠他太多了。”
直到高轶人马走远,消失在长道尽头,元景帝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曲斯远,意有所指道:“你们不要学朕和高轶,除了千里相思,一辈子到头,两人之间什么也没留下。”
曲斯远想要说些话安慰,但他并不擅长说谎,只能点头。
“可是,朕却不能不这么做。”
元景帝连连咳嗽好几声,末了,方才满是哀伤的眼中露出一份坚定来。
“朕如果要坐稳大楚的江山,东南就不能没有自己的人,朕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