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有些疼,阿城且忍忍。”
苏洛屿说着先将血擦了擦,然后熟练地开始上药止血,小心包扎。
他曾无数次在战场厮杀,也曾替数不清的战友包扎过伤口,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如此胆战心惊,让他恐慌害怕。
故而他虽极力克制,但双手还是忍不住发颤。
因着肌肤之亲,曲斯远也明显察觉到了苏洛屿手在颤抖,但他并没多想,只当是苏洛屿也伤势颇重,体力不支。
不过他确实很意外苏洛屿替自己处理伤口的行为,毕竟此时此刻,他们之间万不该是这样的相处情景。
“苏洛屿,我不管你这么做有何目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
曲斯远眼睛通红,愤怒不已,尤其是当苏洛屿抚过右侧腰腹那道疤痕时,他甚至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待处理好伤口,曲斯远已经因挣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毫无还手之力地躺在榻上。
苏洛屿用帕子擦去曲斯远额上冷汗,然后不顾他冷眼,将人小心揽入怀中,并莫名心虚地捂住他的嘴,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偏执而痴迷,一遍遍道:
“我的,你永远是我的。”
“也只能是我的。”
“你是阿城,你永远都是阿城。”
“你答应过的,如果你有一天要离开,我可以不择手段地留下你,现在我来兑现诺言了。”
很快,也不知是草药缘故,还是伤势过重,曲斯远开始头脑迷糊,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半昏迷间,他看到苏洛屿褪下自己衣袍,将折在肩膀的断剑猛地拔出,喉咙间发出低沉压抑的嘶吼。
还有深埋记忆中的那片火海,再一次挣脱枷锁出现,爹娘和菁菁惨死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菁菁还那么小,那么小!
曲斯远已经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觉头痛欲裂,于是用指甲死死往自己掌肉里刺,企图保持几分清醒。
但他实在伤得太重,很快便再也没了一丝力气抵抗,刹那失去意识。
苏洛屿穿好衣裳,回头是发现人已经昏厥,当即上来查看。
低头看到曲斯远满是血的掌心时,眉宇紧锁,赶紧伸手将他攥紧的手掰开解放,然后撕下自己干净的一角衣袍,仔细包裹。
晕过去的曲斯远终于不再对苏洛屿口出恶语,两人安安静静地一躺一坐,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但曲斯远的神情颇为痛苦,没有半分安然,苏洛屿没有办法骗自己。
他明白,他们之间原本就隔了太多东西,而阡州的三年光阴,说来不过是偷来的一场梦。
可是那又怎样?曲斯远确确实实和自己度过了三年朝夕,他对自己倾心过,发誓过,那么他们就应该走到最后,谁也不能离开!
“阿城,我带你回家吧。”
苏洛屿抬袖将曲斯远额头上的冷汗擦拭,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然后撑着一身的伤,将人颤颤巍巍抱起,晃悠又坚定地走出殿门。
郭宣已经等在外面,准备好了马车。
这一夜,整座帝都注定无眠。
先是城门紧闭,北衙军和黑骑迅速控制住皇城内外,下令所有百姓不得出入,违者斩首,四衢八街恍若空巷。
酉时末时,元景帝在黑骑护送下,策马回銮,却并未回宫,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密审金文焕。
二更时,在黑骑护送下,大理寺狱丞带人朝四方官员府邸扑去,有抵抗者当场诛杀,一时间全城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子时,宫中传来异动,冯太后不知所踪,同时失踪的还有关押在刑部待审的前御史大夫宋奎。
四更,被强行留在乾极殿偏殿的百官宗亲惶恐到极点,嚷嚷着要回府,并开始进行反抗,甚至有官员撞死在看守的黑骑刀刃上,以明其志。
元景帝闻讯,不为所动,让苏洛屿看着办。
苏洛屿领旨,入殿后抽出旁边黑骑的刀扔到众人面前,并贴心地提供了白绫,还有一大壶毒酒,以供想死的官员宗亲挑选。
百官宗亲本就惜命得很,见状哪里还敢闹?一个个立即做了缩头鹌鹑。偶尔有真不怕死的,苏洛屿也定会如人所愿。
丑时,郭宣在城西的破庙发现了企图通过密道逃走的宋奎,立即亲自押解回大理寺,并派兵搜查密道。
寅时,内侍省剩下的人奉命清理乾极殿,用水一遍遍冲刷满地血污,血水顺着台阶流了足一刻钟,才始见清明。
寅时三刻,元景帝派人回宫知会,朝会按时开始。
百官宗亲频频受惊,又彻夜未眠,但无一人生出倦意。
卯时,元景帝身着龙袍至乾极殿,百官宗亲入朝拜谒。
若非晨曦照在殿门的巨大破口上,看着富丽干净的大殿,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脚下所站的地方上,昨日真真切切发生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