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是为了师祖所推演出的一道“天命”。
天命所诉。
会有一个来自天域之外,无尽深渊爬出来的万年恶鬼,打破天道结界,为苍生带来无尽浩劫。
又将唯一能拯救尘世的变数,指向了他。
所以师祖不惜动用半身修为,神识覆盖修真界来寻找他的存在,并在第一时间就将他带了回来。
也许是天命所归,天道所望。
他的修行之途从无阻碍,年仅百岁便在天府大会击溃当时的天下第一剑,使之无愧夺得魁首,荣登天府榜首,名号——无忘仙君。
乃世人眼中天之骄子。
沈越山知晓,天资佼佼终有代价。
身不由己的代价。
周围人的声音无一不在告诉他,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只因这是他那早早就被天道定下的命格。
他早已分不清究竟是天道仁慈,还是天道残忍。
赐予他拥有无上天资,也让他一举一动都在纳入灵气,撑得灵脉裂痛,还需日复一日演习剑法阵术,每日晨昏不得耽误的药泉,为了尘世人间,为了这一日修复结界,不可停歇。
纵是如此,他从未有过抱怨。
只是……
沈越山微微敛眸。
有些事,虽然早就参透过结局,却依旧难过。
终是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去。
一声闷雷骤响,击碎沉闷天穹,沈越山回过神来望向逐渐壮大的云海漩涡,以及逐渐迸发的死气。
恶鬼就要出来了。
他叹息一声,对传话使道:“回去以后,告诉师祖,便说沈越山自此以后不欠忘黎仙尊,不欠庚辰仙宗,亦不欠任何人,勿念。”
传话使静默须臾,退后几步深深叩首,道:“仙君保重。”
沈越山微微颔首,唇边笑意浅浅道:“借你吉言。”挥手间拂袖刮出一道清风,将传话使送至数丈之外的山脚。
……
闷雷云中响,天道结界临近崩溃,云层聚集愈发厚重,无数猩红积压起来漩涡中心近乎黑沉。
沈越山自逐云台凌空跃入云中,投身漩涡。
越往漩涡深处行去雾感越重,卷来的杀意越深,细碎闪电附着在四方云层,细小却密集,宛若星辰,散发微弱银光,稍有不慎触碰便会发麻刺痛。
须臾,沈越山越过云层漩涡,来到天道结界边界处,抬眼望去,边界结界上有一道破碎龟裂痕迹。
天空如同一面被打裂的琉璃镜,碎片从裂痕处飘出数瓣,似冰晶般散发寒芒悬浮在周围,无数怨气争先恐后自破裂处挤出,凝成实质浓厚的墨色雾云。
结界之后,更是一片混沌暗沉。
也是一切异象的源头。
天道结界溃碎在即,须立刻修补,不可耽搁。
沈越山悬停半空,观察了会儿一望无际的黑沉边界,向前靠近,掌心贴近裂开的结界,开始感知结界碎裂的情形,顺带将结界在加强一些,纵使力量微末,却还能在阻拦恶鬼一炷香的时间。
而裂缝之后的混沌中,似乎也投过来一道目光审视着他。
沈越山神情未变,师祖当年天演之术所推算出天命卦象——天灾异象,混沌生变,沉渊破世,人间浩劫。
混沌之中的视线,约莫是来自卦象上会为苍生带来浩劫的恶鬼沉渊,生于混沌,鬼神灾祸之躯。
被虚空里略带寒意的视线锁定,沈越山不避不让,淡然问候道:“沉渊之名如雷贯耳,久仰。”
这道卦象如影随形跟了他上千年,因卦象,他辛苦修行千年,唯一一次碰面,也大概是今生最后一次相见,多少还是要打声招呼。
话音刚落,四周云层缓缓涌动,响起雷声阵阵。
混沌边界之后,传来恶鬼沉渊森冷轻蔑的慢语:“你阻不了我。”
沈越山笑了笑,收回为结界增添力量的右掌,此刻腕骨红绳所系银铃刹那化为一柄如玉长剑落到手心。
他另一只手附上握住剑刃,修长无暇的手指节分明,捏紧剑刃,缓缓向上任由剑刃割破掌心,让鲜血涂满剑身。
“不好说。”沈越山敛眸,轻描淡写道:“凡事总得试试。”
灵力加持,剑身散发出莹莹白光,冲天而起,似能将尘世一切肮脏所净化,沈越山唇色却愈发苍白。
天道结界厚重繁复,以个人之力难以修补,他所拥有的天资,慧根,灵力,修为,皆是为了此刻。
燃尽一切,以身祭天,用神魂修复结界。
混沌响起恶鬼幽暗低沉的声线:“区区界限岂能挡住我的去路,你放弃一切去维护亦是徒劳,大地终将被我倾覆!”
“知道。”沈越山含笑道:“所以我死前,还需做一件事。”
他语句微顿,长睫微抬,漫不经心的眸中透出清冷,面容上带起的几分淡笑在剑光中显出杀气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