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千宫阙重楼层叠出现在眼前,一切恍如昨世。
进入皇宫后,就是面临最后的宣判。
高璟昀在宫门外卸去伪装,唯余一身白衣对江浔之躬身一谢。“多谢一路未杀之恩。”
对方一向淡漠的脸上忽尔一怔。的确,他一路有的是机会下手,但不知为何他违抗了阎良弼的意愿。
也许是这三皇子怯懦的表面下潜藏着什么力量,亦或许他还对这烂世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吧。
他粲然一笑,淡淡道,“人都有一死,但死在我一小喽啰手上未免太亏了。还是进去看看吧,推开这扇门,去看看我大南朝究竟命运几何。”
高璟昀嘴角微动,笑得无力,他二哥说不定就在里面正等着他自投罗网。白色狐裘在清冷日光下衬得人更加苍白瘦弱,朱红宫门敞开,发出沉闷响声。
他下马,独自一人走进宫去。
宽阔幽静的甬道,黑暗幽冷,风如刀割,孤零零的一道身影被日光无限拉长。
可是高璟昀此刻心里很平静,每一步脚步声回荡在甬道里,就像带他回到了那个温泉山洞。
离开了这么久,梅里的春天是不是都要来了?风定会比这里温暖吧,绿色的原野上会不会开满鲜花,他的那株小草有没有还活着,飞流直下的松石湖边会不会有小鹿奔跑而过,那块巨大的晒经石旁有没有长出新的忘忧草、重楼、徐长卿.....会不会有吹着骨埙的......
轰然一声嗡鸣,心脏开始抽搐。
还是不行,那简单的三个字只要寥寥数笔就能写完,可每一笔一划都会变成刺刀。从离开梅里的那天起,这些被拆散了的笔画,就反反复复在他的心脏上划。
可想而知,一旦它们组合起来,组成那个名字后的杀伤力会有多大。
从喉咙、心脏一路到胃,疼痛将他的五脏六腑挤压地变形扭曲。他面目狰狞咬紧牙,一步步走向皇宫。
是你选的,高璟昀,是你要离开他。
你有什么资格喊疼呢。
再坚持一下,很快,很快就不疼了。
隆冬寒风割在脸上,不过短短两月,整座皇宫像被什么庞然大物吸走了阳气,变得阴森、冰冷、可怖。
他向那些曾陪伴他整个童年的花木长久地行注目礼。
是久别重逢的问候,也是提前道别。
整座皇宫静悄悄的,不见侍卫,更不见奔走的太监宫女。
高璟昀像闯入了梦境中,戚戚然独行在庞大的巨兽身体里。
茫然间,他就来到了养心殿,远远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作者有话说:
头疼的病早早就落下了病根,心疼小昀子生扛了这么多年
快了,再坚持一下,他来了。
宝汁们,暗号:来了(嘻嘻嘻)
第46章 剩一个了
那双温和的眼睛明明是笑着,里面却含着泪花。眼角的皱纹随笑意堆起,每一道都深得像刻了在高璟昀记忆深处,二十多年未曾改变。
“王公。”高璟昀的眼眶立刻湿润,喉头哽咽,像是终于见到了爹娘的孩子,一路的委屈终于不用再忍着,自然就落下泪来。
他本想像小时候那样喊翁翁,但残存的理智还是令他没有喊出口。
“哎,”王庆应了声,“殿下终于回来了。”他的声音也不由颤抖,眼神中是难掩的慈爱。
若不是眼前的青年已经长得身姿凛凛,相貌堂堂,他几乎忍不住像他幼时受了委屈那样,代替他的父皇向他张开双臂。
高璟昀想起了那个怀抱,苍老但温暖,也是为数不多让他有所留恋的东西。
他也想冲过去,抱住这位垂暮老人,告诉他这次受了委屈,从未有过的、天大的委屈。
迈出的脚步刚踏出,他旋即停住。
这里是皇宫,他不能亲近任何人,否则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会连累王翁。
戛然而止的动作令王庆也蓦然回神,恭敬地行了礼。
他已在寒风里等了多日,弯折的腰许久抬不起。高璟昀一步上前将人扶起,他能感觉到王翁的手臂一直在颤抖。
“殿下可算平安归来了,老奴这条命留到现在已经值了。”
“王公,父皇他.....?”
王庆按下他的手,低声道,“殿下先进去接旨吧。”
接旨?
父皇难道还活着?
迈入养心殿的一刹,高璟昀赫然呆立在了原地。
诺大的金銮殿此刻哪还有往日富丽堂皇的样子,就分明是一座冰冷的灵堂。白绫缠绕,满目白烛,幽幽发出火光,黑色的挽联殡仪肃杀相间。
进入正殿,有两副棺椁兀然摆在正中间,金纹细雕,云龙交错,是皇家才有的仪制。两旁跪着两排大臣,个个双眼通红,形容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