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陵一愣。
戚玉霜的眼睛慢慢地转向舆图上,京城以西一片墨色浓重的阴影。
她守过八百里骁山,将犬戎一次又一次拒之关外,如今……
“这京城西面,不是还有十里青屏山吗?”
……
卢辞带走了三千羽林军中的精锐骑兵。这三千人,需要轻骑跨越洛江平原,绕过浩浩荡荡的犬戎大军,在春水解融之时,奇袭益城。
这是一支没有归路的军队。当他们千里奔袭至益城时,也许大孟京城早已覆灭,但卢辞,依然会坚定地执行戚玉霜的将令,用犬戎人的鲜血,祭奠大孟亡魂。
周显道:“羽林军中郎将窦克孝,此人乃窦存锡之子,勇猛过人,可堪任用。我会与他留守京中。”
你大可以放手去做任何决定。
戚玉霜点头道:“京中有殿下与窦将军,我无忧矣。”
说罢,她目光看向杨陵,笑道:“永先,当年学兵法,最后一计,先生教不了你,我和文藻开玩笑,不肯讲给你,你一直愤愤不平。”
“今日,我便讲这最后一计教给你。”
“它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
镇国公府的灯挑了一夜,在瑟瑟紧闭的万户千门之中,显得尤为明亮。
第二天的晨晖升起之时,戚玉霜已经披挂整齐,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之中。
周显几乎一刻也错不开眼睛,目光一步一步地追随着她,仿佛一闭眼睛,她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杨陵站在她的身后,背后已经背上了那柄名震天下的铁脊弓。
她的副将不在,那就由他来为大将军背弓,慷慨出战,迎向百倍于己的强敌。
忽然,门外有人高声来报:“大将军,府门外有人自称恩国公府之人,求见大将军!”
戚玉霜一怔,目光中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道:“快请!”
门口跌跌撞撞走进数个人影,远远看去,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满身的风尘之色,相互扶持着向里走来。
戚玉霜愕然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快步向前迎去:“嫂子!”
在众人中间,是一位秀美如兰的少妇。即使连日赶路,狼狈不堪,但身上幽静如兰的气质却依然宛若一股清流,令人见之便觉温柔可亲。
这位少妇,正是恩国公徐世忠的遗孀,林传慧。
林传慧见到戚玉霜,一双弯弯杏眼中的泪水如同开闸的堤坝,扑簌簌落了下来:“玉霜贤妹,你徐大哥他!他……”
“我知道,我都已经知道了。”戚玉霜轻轻扶住林传慧的手臂,轻声安慰。
林传慧终于再也忍不住,喉头一哽,扑入了戚玉霜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戚玉霜眼眶也微微泛起红色,她拍着林传慧的背,柔声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嫂子与两位侄儿。”
振威关失守,徐世忠战死,她以为徐家满门老小都难逃厄运,没想到林传慧与孩子们竟然能够逃出来。
林传慧身后,一位一直沉默着的青年上前一步,对着戚玉霜躬身行礼,道:“大将军。”
戚玉霜目光略微一顿,看着他的相貌,心中就清楚了三分,道:“你是徐家的二公子,世忠兄的二弟徐世义?”
恩国公膝下育有二子,长子徐世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当之无愧的世子人选。二子徐世义,乃是妾室所出,自小性情古怪。她从前并未见过徐世义,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徐世义不爱排兵布阵,不修为将之正道,却偏爱一些不入流的奇巧小道,将来恐怕难成大器。
眼前青年,面容与徐世忠相仿,只是更加白净削瘦,眉眼之间,甚至有些秀气。
如今一见,似乎与传言所说并不一致。
“正是。”徐世义目光认真地打量着戚玉霜,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敬重,“戚大将军,久仰了。”
林传慧又抽噎了两声,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戚玉霜怀里退了出来,用手胡乱拭了拭眼泪,道:“振威关城破前,世忠将我与两个孩子塞入车中,命二叔护送我们赶回京城。”
“这一路以来,多亏有二叔护持,我们娘儿几个,才得以回到京城。”
徐世义面色没有什么波动,似乎习惯了长久的沉默,静静地站在林传慧身后,轻声道:“都是一家人,长嫂不必客气。”
林传慧脸上的泪痕很快被风吹干,她压抑下心中的悲伤,看向戚玉霜,手伸入怀中,轻柔地取出一样红布包裹的东西,递给戚玉霜:“临行前,世忠命我将此物带回京城,务必转交给玉霜贤妹。”
“哦?”戚玉霜眉头一凝,接过绢布包裹。
红布包裹很轻,隐约可见其中的形状,似乎是一卷绢帛,拿在手中,似乎随时会北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