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有什么好?”柳姨娘哼了一声,“她死在外面才省事呢,省得在爵位上又生出什么波澜。胜哥儿命好,天生就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没必要像他那些叔叔伯伯一样在战场上挣功劳,躺着就能享福,这才是真正的好命呢。”
“如果她、她将来非要让胜哥儿也上战场,该怎么办?”柳氏有些神经质地猛然拉住柳姨娘的手,“胜哥儿的武艺,根本就……”
“拖。”柳姨娘浑浊的老眼中,刹那间露出极为坚定的神色。
“胜哥儿去北疆的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一辈子也不要上战场。”
“若是戚玉霜识相,出嫁那天,就该把爵位归还回来。若是她不要脸,就拖到戚玉霜死,她只能给胜哥儿请封爵位。难不成……要让戚家绝在这一代吗?”
一阵北风忽然卷起,掠过庭院之中,掀起一大片落叶,飞扬而起,敲得窗棂沙沙作响。
门口的婆子忽然惊喜地叫道:“卫兵们撤了,撤走了!”
柳氏的表情还没有转变过来,一个婆子从院门口一晃身溜了过来,飞快地跑向屋中,嘴里大声喊道:“姨奶奶,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别慌慌张张的!”柳氏怒斥一声,“快说,怎么了?”
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听外面的人说,今天国公大人从赏花宴上把二小姐带了回来,并且说、说……”
“说了什么!”柳氏猛地一跺脚,急都要急死了,“快说!”
婆子猛地仰起脸,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国公大人说,将来爵位会传给二小姐所出的第一个孩子!这是圣上金口玉言,赐下的恩典!”
“什么!”
“什么!”
两道震惊的怒叫声同时在屋中响起。
柳氏不可置信地陡然睁大了双眼。
在柳氏的身后,柳姨娘干枯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两下,似乎想要往前指着谁。她的喉咙格格两声,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什么,她枯瘦如柴的身子就如同控制不住的枯叶般,砰的一声,重重地倒下了。
“娘!”柳氏猛然尖叫起来。
……
茶室里,戚玉霜与周显对坐在茶案两侧,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周显泡茶。
“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地方?”戚玉霜姿势很放松地问道。
周显的冲泡茶叶的手势非常漂亮,修长如玉的手指映在青瓷的杯面上,显得格外秀润。
他微微扬起唇角,清浅的笑容极为和煦,令人看了就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这是我重新整修出来的,你不喜欢吗?”
“听说整个镇国公府都是殿下重修的,这里是殿下整修的,不是很正常吗?”戚玉霜奇道,“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暖炉的火烧得极旺,茶室的面积本就小,又建在了避风的位置,即使在冬日,只要有阳光射入,就会温暖如春。
周显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没过一会,戚玉霜就觉得实在有些热了。她嘟哝了一声:“好热。”
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戚大将军忙前忙后,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甲胄,又要坐在这陪周显这种风雅人喝茶,实在是累了。
周显的手微微一顿,将茶杯放在桌上,伸出双手,在戚玉霜的脖颈下轻轻一解。
赤红的战袍失去了绳结的束缚,瞬间飘落着垂了下来。
周显的手利落地绕过戚玉霜的脖颈,将战袍轻轻一收,收拢在胳膊上,三两下叠了起来,放在了一旁。
戚玉霜感觉脖子有点毛毛的。
这个动作怎么说呢,有点熟悉。
当年离别之前,她受了伤,在帐篷里,周显也是这么给她解战袍和甲胄的。
但在如今这个场合,这个动作,怎么就这么奇怪?
也许因为周显当时还是个半大少年的模样,如今却已经长大了?
虽说她成日里混迹在军营之中,对男女有别的话一向嗤之以鼻,但在眼下这个场合,这句话似乎格外响亮地敲在她的脑海里,把她心中怪异的感觉不断地放大。
周显贴心地打断了她不断发散的思维:
“我该让你先回去更衣的,还是把甲胄去了吧,屋内有些热了。”
“哦。”戚玉霜含糊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失陪了?”
周显神态自然地也点了点头。
戚玉霜站起身,从走廊绕进后堂,去更衣了。
周显坐在竹席上,忽然开口道:“把亲卫都撤回来吧。”
亲卫首领悄无声息地出现,道:“殿下,那位戚家的三小姐,正在门口闹着想要见大将军,她那里……”也要撤掉人手吗?
“也撤掉。”周显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淡然地看着戚玉霜刚才用过的茶杯,仿佛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