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医,有劳了。在下不想厚着脸皮再去顾府要一次。”
曹太医瞥到杜氏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瞬间心下了然。
接过东西,拧眉严肃道:“确实如此,一旦煎药时间和火候掌握不好,药效全失。”
“你们稍等片刻,老朽去去就来。”
杜氏僵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曹太医拿着东西出门后,暗自腹语。
这沈家的水真浑。
屋里寂静地可怕。
贺妙心泪眼婆娑坐在榻边看着秦归晚,时不时抹一下眼角。
杜氏来回踱步,略显焦急。
沈晏之淡定坐在一侧圈椅上,盯着屋内绣屏上的图画怔怔出神。
上面画的是卓文君当垆卖酒。
酒铺外挤满了打酒之人,有些人一脸幸灾乐祸,明显是来看笑话的。
容颜俏丽的卓文君穿着粗布麻衣,毫不在乎这些不怀好意之人的眼神。
站在铺中,落落大方地为客人打酒,视线看的却是旁侧正在清洗酒器的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穿着赤背短衫,抬眸,对着卓文君缱绻含笑。
酒铺外画了一棵高大的红豆树,上面并排站着两只交颈相依的喜鹊。
虽屏风有些老旧,图画已褪色,画工却是极好。
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之间的柔情蜜意,几乎隔着画面就能感觉到。
他一颗心蓦然如被捏住一样发紧。
他和秦归晚也曾有过这样款款深深的时刻。
当初中毒事件后没多久,东羌朝堂发生政变,他被流放到西北荒漠边城半年。
临走前,九王子告诉秦归晚,若愿留下跟着他,可不必同被流放。
秦归晚一口拒绝。
九王子恼怒之下,不许他们带任何身外之物,更不许带贴身丫鬟。
刚到边城,秦归晚的眼疾便复发了。
他什么都没想,放下一切私念,每日出门帮人抄书、讲课、写书信,甚至去镖局帮人卸货。
不管多脏多苦的活,只要能做的,他都愿意干。
为的是挣钱给秦归晚买眼疾和调理身子的药。
他们挤在一个破旧小院里相依为命。
秦归晚双目皆盲,在家无法出门。
他担心有歹人趁他出门闯进来,便给旁边住的一个胖寡妇送了一堆米油茶点,求她白天多关照一下秦归晚。
胖寡妇的两个女儿已出嫁,她平时每日在家以纺布为生,心地良善,知道一个独身盲女在家不易,收了东西后,让秦归晚白天待在她院里。
他出门前会把秦归晚送到胖寡妇家,晚上,再去接她。
她眼睛看不到,又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胖寡妇纺布时,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中。
侧耳听着屋外动静,一坐就是一整天。
不知她是如何分辨出脚步声的,只要他过去推开胖寡妇家的那扇门,她总能第一时间站起来扑进他怀中,欣喜地喊一声夫君。
胖寡妇打趣说:“你们夫妻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如想法子盘个小铺子,如此就能每日待在一起了。”
秦归晚耳尖染红,“金大娘莫要打趣我们了。我们身无分文,哪来的钱盘铺子。”
第二日起,他开始更加卖命地出去挣钱。
终于在秦归晚眼疾恢复那天攒够了银子,盘下了一间又小又破的铺子。
他牵着秦归晚的手来到破旧店铺前,指着门头告诉她。
“我已经盘下了这个铺子,又找人学了酿酒技能,以后专门卖大楚特有的酒水。”
“我不用每天出门做活,就不会担心你独自在家被欺负了。”
秦归晚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忽然红了眼圈,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扑簌落下。
他将她揽在怀中,轻笑道:“晚晚,别哭。你眼睛刚好,不能哭。”
“你是堂堂大当户之女,就算不受待见,也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
“如今跟着我流放到这里,缺衣少食,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委屈你了。”
她仰头望着他,眼含热泪笑道:“夫君,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委屈。”
“我记得你讲过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以后,我当垆卖酒,你洗涤酒器。”
“药来了,快扶她起来,给她喂药。”
思绪被打断,曹太医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药进来。
沈晏之回神,只见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忙起来了,扶起秦归晚后,杜氏亲自上前喂药。
她口唇紧闭,杜氏不敢大口喂,只能一点一点顺着口缝灌入。
沈晏之僵硬着脖子看向了屋外。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会疯,会失控。
会上前抢走药碗,将她揽在怀中给她喂药。
心尖上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敢做。
贺妙心扭头发现沈晏之看着屋外出神,一副完全不在意秦归晚死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