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哄不好孩子,有些着急,便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孩子玩。
孩子兴奋地握着帕子摇来摇去,果然不哭了。
官兵在高声维护秩序,挡着众人不要靠前,全部后退。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远处总算有了动静,伴着盔甲的摩擦声,马蹄声和脚步声同时传来,有人激动哭喊:“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官兵大声叱咄众人不得往前拥挤。
这群人大部分都是伤员,有些断了手脚不能骑马,只能被同伴搀扶着或者背着,还有些重伤之人躺在板车上不断哎呦呻吟。
“爹爹!”
“夫君!”
“儿子!”
“长兄!”
“阿弟!”
两边人群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后面还有将士在不断进城,众人不敢耽误,只是行走间抬首望向叫喊方向。
对着自己家人挥手回应。
这一仗死伤惨重,眼见着自己的同袍惨死无数,猝然见到家人,很多伤员忍不住嗓子发哽。
空气里全是血腥味和铁腥味,还有各种哭喊啜泣声。
苍穹阴霾,牛毛细雨洋洋洒洒落下,落在一张张或喜或泣的脸上,很快和泪水融为一体。
秦归晚和沈安菱没看到顾濯缨和路绥。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秦归晚不断小声安慰沈安菱,“没有他们,说明他们安全无恙。”
很快又有不少兵马陆续过来,人群里蓦然传出女人的尖声啼哭,几乎穿透了整个街道。
周围之人纷纷扭头,发现是那个抱女童的年轻妇人,这会哭得不能自已。
女人将怀中孩子高高举起,边哭边对着行军队伍高喊:“夫君,这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被举高后,并未被吓到,反而觉得稀奇热闹,手里握着帕子,瞪着黑如葡萄的眼睛,歪头对着众人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并不大,却让整个队伍的脚步慢下来了。
队伍里一个长相老实、面色黝黑的年轻男子扭头看向人群。
看清妇人和孩子后,两行清泪猝不及防从眼中滑落。
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对着妇人用力点点头,攥紧缰绳,继续前行。
秦归晚伸手递上一块帕子给妇人。
妇人接过,连声感谢,含泪而笑,不停低喃,“他答应我,孩子环岁就回去看我们,他没法回去,我就抱着孩子来找他。”
“他平安无恙,还看到我们的孩子了……”
有人小声说她真是愚不可及,边疆都打成这样了,大家都在往外逃,怎么还能带着孩子过来?
秦归晚的心口酸胀难受。
又有不少兵马陆续过来,孟盼的娘子军也在其中,可是秦归晚没看到孟盼。
队伍全部进入杨坊,秋风冷飕飕吹在人身上,秦归晚和沈安菱始终没找到顾濯缨和路绥的影子。
人群开始焦躁不安,有官兵怒声呵斥:“慌什么?还有一队人没进城呢!”
眼见着又过去小半个时辰,最后一批兵马终于过来了。
秦归晚和沈安菱几乎不敢大声喘息,眼也不眨地看着队伍。
孟盼面无表情地跟在队尾,顾濯缨和路绥紧跟在她身后。
顾濯缨拧着眉,目色焦虑,环视两边,似乎在寻找什么。
路绥的脸不知被何物划伤,伤口从额角蔓延到左边眉骨,血肉翻飞。
伤口一直在不断渗血,顺着眉骨下滑,血迹遮挡了视线,他只得时不时抹一把脸上的鲜血。
雄黑的脸被抹得血红一片,看着甚为恐怖。
沈安菱泪眼模糊,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命往前挤去。
“路大哥,路大哥……”
路绥侧首看到沈安菱,诧然。
他印象里胆小如鼠,娇娇弱弱的少女,居然敢在街道上高声呼唤他,还扒开人群,勇敢地冲到了最前面。
“孟副将、顾惜羽……”秦归晚欣喜得热泪盈眶。
孟盼和顾濯缨齐齐扭头。
秋雨零星,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清雅干净的茭白衣裳,未施粉黛,发顶落了层薄薄的水雾,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红着眼用力朝他们挥手。
她很瘦弱,被人群拥挤得几乎站不稳,崔大娘和护卫被人丛冲到了一侧。
孟盼诧然片刻,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笑意。
顾濯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顿时明亮熠熠,他冲她扬眉笑了一下。
守城之战迫在眉睫,谁也没时间下马叙旧,队伍很快全部进入了杨坊。
得知城门已关,再无人进城,人群里爆发出悲切的哭泣声,让人闻之怆然。
官兵开始驱散百姓,队伍整顿后还要去守城,杨坊附近不可久留。
秦归晚和沈安菱回到小院后,二人相对无言,干坐一个多时辰,侍卫带回了最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