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手段卑鄙又如何,当初她对他做的事,难道不绝情?
他用尽手段,只为诱她入他精心织就的情网,只待她倾心相付,如临深渊,便可以一掌推落。
他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强大,可以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可他错了。时隔七年,他依旧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为她动心,毫无办法。
一步步陷入网中的人,或许是他。
尤其是,当他察觉到当年那封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断交书信,或许还另有隐情的时候——
在她口中,挚爱的少年叶惊弦早已经葬身火海,可是他明明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既然她可以为了“死去”的叶惊弦守身七年,当初又怎么会写下那封无情无义的书信?
……
如此种种,让他不止一次想当面质问,却又一再犹豫。彼此都已经不是冲动少年,殊途太久,责任太重,谁都已经回不去旧年那场风月。
有多贪恋眼前的时光,就有多害怕真相揭开的那一刻。
终至承影夺令那一日,她有心诱惑,他亦有心被诱惑,终成一夜色授魂与的欢情,唯有她可以给予他那样极致的愉悦,从此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他几乎想就此放弃复仇,直到午夜梦回,他听到她喊——“叶惊弦”。
他仓皇离开,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因为“离开”是计划的一部分,还是因为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的无措——她认出他了?什么时候?
得到她的爱,再弃若敝屣,这样的结果如他所愿,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快意。
他想念她——身体发肤,每寸每分,每时每刻……世间万事,唯相思难解,越是见不到,越是折磨。
苑城是空青堂的总堂所在地,他一离开承影山就来了这里,既为追查师父的蛛丝马迹,也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也会来这里。
他根本做不到此生不见,一想到余生形同陌路,她会另嫁他人,他就气闷得连话也不想多说。
自己挖的坑要自己来填,他认了。
时近黄昏,樊素玉回来了,也带来了胡氏父子的消息。
胡少英四肢筋脉尽断,腕骨碎裂,和胡缜伤得一模一样,一身武功尽废。胡猛则被长剑刺穿右胸,虽不致命,却伤了肺气,他已过知命之年,余生只怕会与伤病相伴。
宋雪心下起手来,真是毫不留情。
“听胡晶晶说,他们是在白马坡受伤的。白马坡距苑城不算远,骑马的话,大约两天就可以到了。”
换句话说,宋雪心很快就会到苑城了。
萧逐夜沉吟片刻,点头道:“胡氏父子是咎由自取,不必再理会。眼下仍按原计划行事,我今晚去探一探空青堂,你们分头去城东的庆春医馆和城西的澜香阁,那里的掌柜都是倾城谷的人,之前在菁华山庄的时候,我已通知他们留意空青堂的一举一动,应该会探知一些蛛丝马迹。”
樊素玉和凌天涯应了。
三人又略微商量了一下细节,便分头离去。
子时过半,先回来的是凌天涯。
他去的是城西的澜香阁,那是一个制卖胭脂香粉的铺子,掌柜尤七娘极擅配制香油香膏,还能调制各种祛瘢痣生体香嫩白肌肤的散剂偏方,很受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欢迎。
她的消息,也多是闺阁间流传的秘闻。
比如空青堂堂主苏清流在娶了第三房小妾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连生意都交给独子苏谨言来处理;又例如苏谨言当初和未婚妻解除婚约,执意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乃是因为那女子本是狐妖,迷了苏少爷心志,甚至还有人见过她在深夜吸取男子精阳之气。最离谱的,是说如今空青堂已为妖物占据,进得去出不来。
说得也是言之凿凿——每年这个时候暴雨洪水,引发甸江决堤,无数流民滞留苑城。苑城各个医馆遵照官府之意,会定时为流民免费诊治。流民虽数量庞大难以统计,但据说,凡是进了空青堂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凌天涯听了一晚上拉拉杂杂的闺阁秘闻,却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忍耐得很辛苦。就在他决定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尤七娘抱怨了一句:“想当初我还在晴岚山下的画村开铺子的时候,那些富家小姐出手可比苑城的夫人们大方多了……”
他心里一动,问道:“你住过画村?可认识邻近琴村的五弦堂老板陈叔?”
“认识啊!”尤七娘有些诧异,“哎,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哦,对了,公子身居高位,底下这些暗桩的生死更迭,肯定是不清楚的。”
凌天涯有些吃惊:“死了?”
“是呀,六年前还是七年前,被他的女儿放火烧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