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逐夜的神情却十分平静,长袖一卷,将那妇人托扶起身,温和道:“你是?”
“我夫君是荣城白虎帮帮主。”妇人捂脸嘤嘤哭泣,“三年前,夫君与人争斗时受了重伤,全身筋脉尽断,虽保住了性命,却只能卧床,不能动弹半分。这也罢了,近一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大夫说……说可能活不过年关……”
“那么,夫人想要我做什么?”萧逐夜又和颜悦色地打断妇人的絮絮叨叨。
妇人一把抓住萧逐夜的袖子,泪如雨下:“你是倾城谷的谷主不是吗?我知道你有《清澄丹书》,听说书上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法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夫君吧!要什么条件请尽管说,倾整个白虎帮之力,哪怕是要我的命,都一定会做到的!”
《清澄丹书》?
这部传说中的奇书,宋雪心曾经在菁华山庄听云深提起过,所谓的“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之法,听起来倒确实很诱人。
她看着身边那个一派谦冲温和的男子,他在人前惯常是这样滴水不漏的君子模样,可此刻,她分明在他眉间看到了一丝阴翳。
萧逐夜神情诧异,道:“夫人言重了,我虽略懂医术,但《清澄丹书》一事不过是谬传。倾城谷极少涉足江湖,却不知夫人是怎样认出我来的?”
他虽说得随意,宋雪心却听出他的重点在后半句,这不经意间套话的伎俩,实在也是防不胜防。
果然,情绪激动的妇人并没有在意,抽抽搭搭地说:“苏公那里有谷主的画像……”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妥,急忙住口,却哭得更厉害了,“谬传?不可能的!倾城谷有那么大能耐……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白虎帮?嫌弃我们小门小派……”她越哭越大声。
此处已出花田,周围不时有人经过,眼看已有好事者想要上前来询问,萧逐夜退了一步,低低说了声“抱歉”,随即猛然抓起宋雪心的手,斜掠入一旁浓密的枫杨林中。
宋雪心不确定那两个字究竟是对那个妇人说的,还是对她说的。此刻他正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指尖微凉,两边树木迅速退后,风声入耳,呼啸穿梭,盖过了心底那个叫人警惕的声音,她竟觉得,此情此景,有种放肆的愉悦。
心底被封印的那个年少时的自己,蠢蠢欲动地想要破茧而出,想要恣意妄为。
有些事,有些人,明知危险,仍不惧诱惑——她本以为除了叶惊弦,世上再无这样的人。
两人轻功都好,很快就远离了那个白虎帮的妇人,在一个偏僻的围墙边停下。
萧逐夜松开宋雪心的手,对上宋雪心若有所思的目光,柔声道:“当时的情形,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唐突之处,雪心莫要见怪。”
“反正你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她对他的虚伪很是不以为然,“苏公,是指空青堂的主人苏清流吗?”
萧逐夜似乎很意外:“你也知道他?”
“你曾说过,欧阳云天本打算用来对付你的三日入魂是空青堂所制。正巧方才我在水榭里听樊素玉姑娘和苏家少爷争论了几句,原来那香的来源,还在樊姑娘这头。”她睨他一眼,“你们和空青堂有过节?”
她的目光透着几分狡黠,萧逐夜顺着她的话说道:“我接任谷主不到三年,江湖上知道我身份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一个小帮派的人,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来?”
她想了想,恍然:“苏谨言曾经是樊素玉的未婚夫,他肯定见过你,因此你猜测是空青堂透露了你的形貌,而方才那位夫人的话,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甚是聪慧。”他点头夸道。
她眨了眨眼睛,带了些试探道:“好巧,我也和空青堂有点过节,方便交换一下信息吗?”
“不急。”他驾轻就熟地替她拢了拢鬓发,垂眸而笑,“还有一晚上的时间,我们慢慢聊。”
宋雪心回到客栈的时候,房里已空无一人,桌上留着七羽的字条,说她和聂五久等她不归,为了安抚聂五,她不得不拉他一起出门,如果宋雪心回来看到这封信,就在原地等他们,不要再乱跑了,否则聂五发起脾气来,她也招架不住。
宋雪心不禁失笑,她能想象七羽面对生气的聂五时那种又急又怕还特别烦恼的样子,然而,她恐怕要再一次叫她失望了。
反正她认识的长安,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做出伤及无辜的举动。
她想了想,在信的末尾添上了一句:“我和倾城谷的美人们去喝茶,晚些回来。”
略略收拾了一下,她又转身出了客栈。
萧逐夜约她在一街之隔的医馆见面——难怪五君子跟神仙似的出行都不带行李,原来不管到哪里,都有落脚处。也不知这天下究竟有多少医馆是倾城谷的产业,有多少大夫是倾城谷的弟子,简直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