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离早已经将方才的怒气抛诸脑后,伸手握住他右边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怎……怎么会……”
“流沙推倒了城墙,石头砸中了我的胳膊。骨肉都坏死了,只能不要了。”他平静地叙述着,就好像失去的不是一条胳膊,只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说罢微微笑了笑,这是自他们重逢之后,他第一次笑。
“所以你看,我真的不想回去。这里姑娘们很美,酒也很好喝,我留在这里很好。”他垂下眼睛,有些话说出口来居然比想象的要顺畅,“倾城谷中年轻有为的师兄弟不少,五君子本就是能者居之,你回去告诉掌门师兄……”
话还没说完,就被紫离恶狠狠地打断:“我才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你爱做你的红衣大侠,我也可以去做个绝世舞姬。有漂亮小姑娘愿意陪你喝酒,自然也有男人愿意捧着大把的金子请我跳舞,咱们谁也别管谁!”
“阿离,别任性了!”
“任性?到底是谁任性?”紫离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但是语气还是很凶,“倾城谷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你在祖师爷爷面前立下的誓言都喂了狗了?五君子是谁都能当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啊,别自以为是了,花墨予!”
他向来伶牙俐齿,换作从前,早就有一百句话来堵她这些暴怒之言,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语拙。
他屈起手指,试图替她擦去不断滑落的眼泪。奇怪,这么明艳泼辣的姑娘,居然也会有那么多眼泪。
“阿离你看,现在的我如果要替你擦眼泪,就没有办法去拥抱你。”他淡淡一笑,语带叹息,“人各有志,何必勉强?”
“我就是要勉强!”她吸了吸鼻子,声音瓮声瓮气的,“你还给我画过好多画儿呢,你忘了?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回答吗?”
说起那些画,花墨予不禁愣了愣,犹豫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我已经不能再提笔作画,所以你的回答对我来说也已经不再重要。可以的话,你就忘掉吧。”
“我偏不!”紫离冷笑一声,突然冲上前来,一下子跳到他身上,双手钩住他的脖子,在他唇边用力地咬了一口,顺便两三下将那道胭脂印子舔了干净。
等她重新落回地面,花墨予已经连耳朵都通红了,他不自觉地用手背按住唇畔那道深深的牙印,一双桃花眼中水光盈盈,波光流转,简直算得上风情万种。
紫离轻哼一声,看他平时一副满嘴骚话风流多情的样子,没想到动真格的时候居然会如此害羞。
她盯着他,一字一字道:“右手不能画,那就换左手;两只手不能拥抱我,那就用一只手。但是五君子的花墨予,却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的小花儿,也没人能代替!”
他的声音都软了:“阿离……”
“走!”
她二话不说,牵起他的左手,转身大步朝城门口走去。
“去哪里?”
“回家!”
一个大男人,竟这样被一个纤弱女子拖着拽着一步步往前,毫无反抗之力。
也或许是,根本不想反抗。
大概,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等她来吧?
就算是失去了右手的那些日子,再痛苦再颓丧,活得再艰难,哪怕放弃了自己,也都没有放下过心底深处微薄的希望。
衣襟之上的将离,酒肆之中的舞步,都是他思念一个人的证明。
他的等待微弱而卑微,只有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刻,才敢轻唤她的名字,期待着有朝一日,会有人为他而来。
对他说。
“回家。”
·少年不惧红尘老·
宋连霆的坟墓,立在承影山剑渊之旁,面朝着深谷远山,终年云雾缠绕。
就如他生前所愿,守着剑渊,守住剑宗的百年荣光。
宋雪辰恭恭敬敬地在墓碑前跪下,拜了三拜,将手中的长香插入香炉。
细雨蒙蒙,连绵不绝,距离那一场江湖浩劫,已经过去了五年。当初痛失亲人迷茫无措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沉稳的少年,形容清雅,目光温柔。
祭拜完毕,他起身回头,身后不远处的女孩子急忙快步走过来,想要将手里的伞撑在他头顶,却因为个子太矮,踮着脚也够不到。
宋雪辰笑了笑,伸手接过女孩手中的伞,将两人一同罩住。
“谢谢你茵茵,还是我来吧。”
女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尚且梳着孩童的双丫髻,但眉目之间已有温婉卓然的气质,活脱脱是个小美人。
“雪辰哥哥,你要回去了吗?”
宋雪辰轻轻“嗯”了一声:“宗主接任仪式过后,很多事都要我亲自去做了。华师兄和芳歌师姐的第二个孩子刚刚出生,他也忙得很,不能再事事麻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