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司秦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相信人不是我杀的?”
“直觉。”
还真是大言不惭的理由,白司秦不由得愣住了,宋雪心笑了笑道:
“说是直觉,其实也是有理由的。因为我恰好知道白翳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当初在大妙如意城,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虽然你我没什么交情,但至少你并没有在那个时候落井下石。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愿意出手去杀一个身受重伤没有还手之力的人。”
她说得基本没有错,白司秦默默地低下了头。
“而且我相信以凌天涯的眼光,不会看上一个凶残又滥杀无辜的姑娘。”
白司秦的头更低了,鬓发滑落下来,遮住了苍白脸颊上一丝淡淡红晕。
“所以你们为什么闹翻?到底是他误会你杀了宋连霆,还是他气你不肯跟他解释清楚?你为什么要一路跟着我们?这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白翳给你的任务?”
宋雪心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语速极快,简直让人没时间去思考,白司秦下意识地回答了最后一句:“不是任务。”
“哦?”宋雪心挑了挑眉,“那我们就回到一开始的那个问题,我用剑指着你,你为什么不还手?你的弩箭呢?”
白司秦皱了皱眉,再一次别开头,一言不发。
遇到这样不肯合作的人,宋雪心简直就要抓狂了,不由得冷笑一声:“不说吗?不说也行,我带你去找凌天涯,有本事你就拦我,反正我很久没有和人动过手了,不介意松松筋骨。”
一听到“去找凌天涯”这几个字,白司秦浑身一震,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宋雪心的胳膊。
“别去。”
宋雪心转头看她,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拉起了右手的衣袖。
常年佩戴弓弩的手臂,原本应该十分饱满有力,可如今却像一截枯木一般,细瘦枯槁,似乎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血管根根狰狞浮凸,皮肤皴皱开裂,看起来十分可怕。
宋雪心顿时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道:“怎么回事?”
白司秦放下衣袖,沉吟片刻,才轻声道:“我五岁的时候,被义父从奴隶市场买走,当时他身边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孩子。他养我们,也教我们功夫。慢慢地,一起训练的孩子越来越少,最后剩下的十来个,学成了,他就让我们帮他做事……”
她很少说这么多话,也许是不习惯的原因,听起来有些生涩。
宋雪心心中一动:“白翳也是其中的一个?”
她想起他说过的少年往事,其中大部分与白司秦的话不谋而合,只是他的故事里并没有什么同甘共苦的小伙伴。
白司秦点点头:“他长得好,人也聪明,会讨人喜欢,义父很看重他。我和舜华不爱说话,只会打架。”
这么说来,白舜华也是白轩辕当初蓄意培养的孩子之一?
“后来呢?”
“义父疑心很重,他一直害怕我们长大了会脱离他、反抗他,所以他暗中请了圩弥的巫医,调制了巫药,混在我们日常饮食之中。”
宋雪心倒抽一口冷气:“你们都不知道?”
“起初不知道,后来我们中间有个人,在十八岁那年突然血竭而亡,死的时候全身萎缩,犹如干尸。门主……白翳起了疑心,暗中调查,才发现了这件事。”
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白翳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所以,白司秦这就是血竭之症的初期吗?如果大家都吃过巫医的药,白翳和白舜华为什么还好好的?
她问道:“不能治吗?既然是药,总有克制的法子。”
谁知白司秦缓缓地摇了摇头。
“西域巫医,并不像中原的大夫那样有医经医典可考,医术就是巫术,传承全靠师徒。巫药的炼制更加离奇,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白翳找过那个炼药的巫医,但根本问不出医治的办法,只知道长期服用的人最后会血枯而亡。虽然因为体质不同,每个人发病的时间也会有早晚,但是根据义父当时的授意,是不让我们活过三十岁。”
白轩辕生性多疑,虽然培养了亲信,却也时刻提防着他们。三十岁正值壮年,他不允许这些孩子拥有足够反抗他的时间和力量。
尽管最后,他还是被最信任的弟子亲手送入了地狱。
白司秦很少和人说这么多的话,说到这里竟然有些愣怔,垂下了眼睑,一时无言。
宋雪心越听越心惊,三十岁……难怪在长恨岛上,白翳对萧逐夜用解药换针谱的提议十分漠然,因为“寿数有限”这件事,他早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沉吟片刻,道:“我听说,白翳拿走了《清澄丹书》,书上没有记载治病的方法吗?白燕升可是倾城谷大弟子,他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