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每天推门而入的一刻,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花。
一个月的期限快到了,他归期将至,她却还没有来。
为什么不来?是没有发现壶中的玄机,还是……她根本就不想见他?
真是叫人不愉快的猜测。
他推开桐木琴,正要站起,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叶……叶公子,请喝茶。”
他循声望去,见是五弦堂掌柜的女儿陈娉婷,手中端着茶盘,双颊晕红,一双盈盈大眼正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他礼貌地摇摇头:“我屋中有茶,无须劳烦婷姑娘,多谢。”
见他又要走,少女急忙上前一步,道:“叶公子方才那半阕琴曲如行云流水,技艺高绝,娉婷于琴技也略懂皮毛,心向往之,不知公子可否指点一二?”
叶惊弦垂眸,虽然笑意温和,却显得有些疏离:“家传之技不便外传,抱歉。”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少女咬着嘴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她回头见是掌柜,不由得泫然欲泣:“爹,叶公子他……”
陈掌柜上前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叹道:“他不是你可以接近的人,忘记他吧,娉婷。”
少女却缓缓摇了摇头,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手指紧紧握住裙角,转身匆匆离去。
叶惊弦掩上房门,门外父女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耳中。
此地多留无益,他该走了。
至于洛雪……随她吧。如今他尚且自顾不暇,虽然舍不得,却也不是接近她的最好时机。她不来找他,他也总有一天会去找她,她跑不掉的。
他在桌边坐下,却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桌上的茶杯,被人动过了。
仔细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以及若有似无的一缕香气。
他猛然站了起来,这气息他如此熟悉——晴岚书院,春雪庐,朝夕相处的每一个片段,他在里间,她在外间,连梦境里都充盈着少女独有的香气。
洛雪来过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角落的衣柜上,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握住把手,猛然拉开。
几乎是瞬间,一柄雪亮的长剑自柜中刺出,稳稳地停在他喉前。他动也不动,顺着那只握剑的手看去,伤痕,血污,泥泞……目光又一寸寸下移,最后落在阴影中的脸庞上。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重逢会是这样的情形—— 一个月前那么跳脱嚣张的小霸王,如今却脸色苍白、目光疲倦、满身是伤地蜷缩在他的柜子里,她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手臂一软,长剑落地,身子也随之委顿下去。
尚未倒地,他已俯身将她接住,轻轻抱起,血从指缝间滴落,她的身子是这样轻软,像一片羽毛,可触手的肌肤却是冰凉,仿佛没有一丝活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床上,检查伤口,却越看越心惊。她身上深深浅浅的有十几处利器所致的外伤,最严重的在后背,整片衣衫都被血浸透了。
他勉强稳住心神,语气分外凝重:“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莫非,是他连累了她?
半晌,却听她低低道:“和你没关系。”
叶惊弦的脸色一寒,停下手冷冷地看了她片刻,突然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才走了一步,衣袖突然被拉住,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少见的不安:“喂……你去哪儿……”
他站住了,却不说话,也不回头。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伤得太重……你放弃治疗了?”
叶惊弦倏然转身,默默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
洛雪的手一松,泄气道:“完蛋了,看来是真的……我真的快死了……”说着垂下头,眉头紧锁,继续自言自语,“可是,还没有看到哥哥成亲,剑术也还未练成……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就这么死,太不值了……”
明明怕得要命,却勉强镇定,佯装洒脱。看到她这个模样,他突然一点也不生气了。
正要开口,洛雪却朝他招了招手:“叶惊弦,你过来。”
他依言上前,她又示意:“弯腰,低头,靠近一点。”
于是他又顺从地弯下腰,侧过头去,以为她是要说什么,却不料她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在他左颊上亲了一口。
十分粗鲁的亲吻,简直可以算是啃的。即便处变不惊如叶惊弦,也有些猝不及防,退了半步,愣愣地看着她。
洛雪重重地躺回床上,苍白的脸上有一丝晕红,如释重负道:“扯平了,两不相欠。”
他这才回过神来,眯起眼睛轻笑一声,道:“扯平?哪有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