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洛雪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偌大的屋子里,除了受伤之人的呻吟,便再无其他声音。那两个年轻人好似隐形的一般,除了给伤者喂水、包扎、上药,就一直斯文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下棋,互相之间甚至没有交流,更不要说和她们聊天了。
其实她很想说话,尤其对那位以琴音唤起她无数情绪的“爹爹”,有着按捺不住的好奇。
——如果这两个年轻人叫小姑娘为“师叔”的话,那位“爹爹”不就是“师祖”?他究竟有多大了?为何这琴声似曾相识?
他们以前有没有可能见过?
心里一旦生出了这样的假设,便再也无法克制。洛雪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去解手,留下了焉莎作幌子,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
整座楼早已人去楼空,到处一片狼藉,仅仅在拐角处留下几盏灯火。她蹑手蹑脚地拐了几个弯,走进了一个小院子。正想着该去哪里寻找方才那个小姑娘,左手边的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压抑的低吟声。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她定了定神,背贴着墙,屏息静气,慢慢朝发声之处挪了过去。
她运起木鱼先生所授的闭气之法,耳力便格外灵敏,走廊深处极轻的对话也细细传入耳中。
一个十分虚弱的女声正说道:“我的手……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动了?”
方才那一声低吟听不真切,这一回开口,洛雪听得十分清楚,不由得脚步一顿。
——姚落英?
这么说,姚落英从白翳那里逃走之后来了这里?那么,追踪她而去的白舜华又在哪里?会不会在这附近?
还没等她想明白,一个男声轻轻答道:
“无妨。”
清冷干净的声音,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魅惑,仿佛有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又轻柔,又诱惑。
是的,她竟觉得是种诱惑……的声音,短短的两个字,居然会让她莫名心悸。
——这就是琴声的主人!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肯定,而且压抑不住想要见到他的冲动……
立刻,就想看到他。
这情形着实不同寻常,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以至于姚落英之后说的几句话都没有听清。
等到定下神来,只听到那个男子的声音淡淡道:“……此物我珍若性命,姚姑娘,是你逾矩了。”
姚落英小声啜泣起来:“我……我此次前去复仇,本抱着必死之心,从未想过能活着回来。只是……只是想赴死之时能有你随身之物相伴,也算是……圆了我此生的念想。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娇俏稚嫩的声音打断:“其实姚姑姑你爱慕我爹爹,我懂的,你想要他的东西可以问我拿呀。他的衣服呀、手帕呀、用过的筷子、梳头的梳子什么,我都可以悄悄拿给你。可是这个不行哦,那是爹爹和我大姐姐的定情信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走的。上次爹爹和坏人打架,那人把凤凰打裂了一道缝,爹爹发了好大的脾气,给那人下了七笑散,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瞧着甚是凄惨……”
“茵茵。”
清冷男声打断了萧小姑娘不着边际地胡扯,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似乎并没有被姚落英楚楚可怜的哭诉打动,也没觉得萧小姑娘的话叫人尴尬……如此平淡的声音,就好像她俩说的事完全跟他无关。
洛雪却忍不住觉得好笑。萧小姑娘人不大,说起话来偏要老气横秋,如果她是姚落英,恐怕会被这番“劝诫”气死。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姚落英低声痛叫吸引过去,听到男子吩咐萧小姑娘去取一些药品,随后便有脚步声渐渐朝门口而来。
洛雪急忙侧身闪开,想要躲到走廊外的树丛里。可是脚下才挪了一步,窗棂便被撞开了,数道劲风从她脸畔擦过,面纱的系带不知被什么打断,倏然扬起,一时遮蔽了视线。
等她手忙脚乱地将面纱扯下来重新遮住脸庞,颈边要害之处的肌肤已被一根泛着冷光的长针抵住。
那个方才只在门外听到的声音正冷然响在身侧。
“什么人?”
二
她抬起眼。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妄,只有此时、此地、此人,才是真实存在的。所有的光影都敛聚在他身上,收进她的眼底。
这感觉,甚是奇妙。
——是似曾相识或者……一见钟情?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然后,心底自喧嚣而沉寂,他的五官才真切地进入她的视线里。
眉眼清俊雅致,鼻梁与眉骨之间的线条自成锋锐却又不失柔和……除了“好看”两个字,她简直想不出别的什么词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