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与楚澄新婚之夜,她眼中有光。
她家不算显赫,自己除了厨艺了得,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和楚澄的婚姻,完全是父母之命。能够嫁给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她心里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自己才貌并不出众,又难免有些自卑。
“娘子,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他的嗓音好温柔,一听就爱上了。
“我让你看,你不要笑话我……”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楚澄笑了,“那你见到我时,也不能取笑我。”
新郎略带紧张的语气,反而让她放松下来了——原来我们都一样忐忑。
“那我放下扇子了啊……”她于是缓缓将团扇移开,与眼前人四目相对。
这张俊朗又略带风霜的面孔,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吗?她前世积了多少阴德,今世能遇到如此良人?
她盯着楚澄看,楚澄也盯着她看。
她突然又举起扇子,躲开了对方的眼神。
“怎么了?”楚澄关切地移近,“不舒服吗?”
“不、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哭是笑,“我只是觉、觉得郎君长得这般好看,可我却……”
“夫人,”楚澄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一点点地将团扇挪开,“绒儿,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好吗?”
她本来还想扭拧一下,可听到“绒儿”二字时,顿时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楚澄握着新娘微微颤抖的手,道:“绒儿生得这般可爱,怎么可以不让我看呢?”
“我不……”
楚澄将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不许说自己不可爱。”
她快要被眼前人的柔情融化,几乎用尽全身的勇气,才挤出一句几乎毫无意义的话——“你真觉得我可爱吗?”
楚澄咧开嘴笑了,笑得跟个幼稚的小男孩一样,“你怎么不可爱?还是你想我为你作诗,才肯信我?”
“不、不用……”她也被对方孩子气的快乐所感染,开始“咯咯”笑了起来,“我、我这不是怕你嫌我胃肠大吗?”
“胃肠大怎么了?能吃是福啊。”楚澄说着,便试探性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我就喜欢你圆圆润润的,看着就高兴。”
她握住丈夫的手,道:“你爱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可他明明从来没尝过自己的手艺。
“这样下去,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丰腴富态的。”
“那不就跟你更相衬了吗?”楚澄说着就钻到了她怀里,“真舒服,我能在这里躺一辈子吗?”
她从未这样被男人碰过。即便家中女眷事前已经跟自己讲过床笫之事的种种,如今被丈夫突然这么一抱,她还是立刻面红心跳、不知所措。
但楚澄就这样一直躺着,合眼不语。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丈夫,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人人都知道楚澄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又写得一手好字;也知他平易近人,仗义轻财。但除此之外,作为妻子的她,对眼前人更遥远的过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郎君……”
“叫我澈流。”
“澈流……”她怯生生地咀嚼这个名字,一时间无法判断这两个字是更生分还是更亲昵。
“你有什么想问我吗?”他终于睁眼。
“倒也没有,我只是不知要怎么跟你说话……你擅长的话,我也许一窍不通。”
“那有什么?绒儿擅长的事,我也一窍不通啊。”他察觉到女孩的不安,立刻坐了起来,将她拉入怀中,“别怕,绒儿。我们现在是夫妻,应该无话不谈。”
“嗯……”她受宠若惊地偎依在丈夫怀中,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记住,我不比你长得美,也不比你有才学。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一切都与我刚好相配,没有一处不及,懂吗?”
“懂了。”
楚澄托起新娘红扑扑的脸颊,吻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澈流……”
如今ᴊsɢ回想起来,绒嫂似乎有些明白丈夫为何坚持要自己以表字相称。
那是楚澄在提醒自己,不要沉溺于新的人生,不要沉溺于丈夫与父亲的身份——他依然是楚澄,依然是那个自幼侍奉姜氏的小书童。
亲生父亲去世得早,“澈流”是姜疾明给他起的表字,而楚澄也一直把姜疾明当父亲对待。
那样一个可敬的长者,竟会被亲生儿子杀害。
新婚之夜,绒嫂在丈夫眼中拾到的沧桑,大概是来自深藏于内心的愧疚。也许楚澄觉得,自己是个逃避现实的懦夫,否则也不会总是不厌其烦地自我嘲讽。
“绒儿,真希望能快点让你知道我所有的缺点。”他曾如是说,“那样,你就不会觉得配不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