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往院门方向一看,见纪莫邀拎着胡琴又回来了。
“我就走开一会,焉知就睡着了。”纪莫邀立在花前,无所适从,“要不我奏给你们听吧。”
龙卧溪顺手替他留出空位,“无任欢迎,快来、快来。”
但纪莫邀没有加入筵席,而是直接坐在了花丛边的石栏杆上。“有什么想听的吗?”
温枸橼笑道:“来首欢快的吧。表达一下你初为人父的心情。”
然而纪莫邀似乎没有听取她的提议,天南地北地一口气奏了好几首——一时春雨润物,一时金戈铁马,一时人声鼎沸,一时ᴊsɢ午夜独酌——几乎不带间歇,上一曲余音未消,下一曲便捷足先登。
纪莫邀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能凭音声来判断乐曲的情绪。
他停下时,已然浑身是汗,但面上终于回了一层血色。
陆子都做出要击掌的手势,可却像是害怕惊扰了乐曲止息后的寂静而作罢。他无处安放的手最终倒了一碗水,送到纪莫邀跟前,“大师兄,歇一会吧。”
马四革问:“这些曲子里有些我们没听过,是新作的么?”
纪莫邀将空碗交还陆子都,答道:“我哪里有闲暇作曲?都是从天籁宫中偷出来的。”
“好厉害啊。”葶苈用指尖互捧代替击掌,“那、那在鹿狮楼给我们演奏的那一曲——那个《第八章》——有名目了么?”
纪莫邀摇头,“这两天光想女儿的名字了,那首曲子要再等。”他从石栏杆上跳下来,环视后院。“我从卧室一路走来,都能隐约听到你们嬉笑之声。想必在这里奏乐,整间屋子的人多少都能听见。”
温枸橼点点头,“我家确实……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也就意味着,我与焉知无法在家中练习《乱神志》。”
众人恍然大悟。
这确实是个问题。胡琴音色低婉,独奏时并非十分响亮。但琵琶穿透力太强,演奏《乱神志》势必鸡犬不宁。
“不能在家里练,可以去琪花林练啊。”温枸橼道。
纪莫邀一口答应:“好,那等焉知身子恢复了,我们就去琪花林。”
“就你们两个吗?去多久?”
“不能带第三人,只能我们两个去。至于多久,起码要熟习为止。”
“那小瑜呢?就交给我们了吗?”
纪莫邀几乎要脱口言是,但最后还是让步了,“我们……早出晚归便是,不会亏待女儿的。”他见众人没有异议,便回房去了。
大家又坐了一阵,便尽兴散去。
温枸橼回到房中,见纪瑜还未睡醒。
刚出生时五官还挤在一块,如今圆润些了,确实颇像嫏嬛幼年时,甚至跟葶苈小时候也有六七成像。
外甥多似舅,她长得像我和葶苈也不奇怪。
温枸橼趴在纪瑜身边,喃喃道:“你不要怪你爹娘没时间来陪你。他们身负重任,一刻也不能懈怠。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能够谅解这番苦心。”
纪瑜似乎在做梦,面上带有隐隐笑意。
“真是个豁达的孩子。”
宅院的另一头,忽然传来悠扬的胡琴之声。
“听,你娘都醒了,你却还在睡。”
纪瑜七日大时,第一次随父母来到琪花林。随行的还有姨娘和舅舅。
在嫏嬛和葶苈心目中,这里依然是仙仪姑姑抚养他们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回忆。
纪莫邀和温枸橼对琪花林的印象则完全不同:在他们眼里,这里永远都只是纪尤尊杀死温言睿的地方,很难再赋予其它含义。
在金池旁逗留了一阵后,温枸橼与葶苈便带着纪瑜返回。
“来,跟你爹娘道别。”
嫏嬛吻过女儿,轻声道:“晚些见。”
一阵凌厉的春风穿过丛林,扬起漫天桃花。
马儿惬意地在路边吃草。声杀天王埋头在马腿间捉虫。
嫏嬛抱着琵琶在池边坐下,“事先提醒,我的手势非常生疏。”
纪莫邀咧嘴笑道:“阿芝已特地将乐谱简化,变得更易上手。她还亲自在我面前弹过,我当场倒下,半天都没缓过来。以你的天资,加上她的指点,一定很快就能练好。”
“我若练不好,就白费她一番苦心了。愿她在天之灵,保佑我指下生风。”
二人架起手中乐器,屏气凝神。
《乱神》起,风向逆;《乱神》止,水波平。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章 归途水 践行炊(上)
大地回春,气温渐暖,转眼又过了一些日子。
“小瑜,你是不是快要满月了?”
女婴望着温枸橼,小小的眼里有着大大的错愕。
“没那么快,这才……”葶苈掐指一算,“过了十七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