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宿、陆氏夫妇、楚澄一家、林文茵、温言睿、安玉唯、杜仙仪、孙迟行、叶芦芝、康檑、虚日鼠、宫商羽三佐、乌子虚、谷繁之、封锦山、陈南笙……高知命。
怎么可能还得完?
他意欲起身,却又低头补充道:“对了,扶摇喝呼掌最后一章的开头是:扶摇落掌,痛而不伤。喝呼指上,意达人亡。没听过吧?因为这是母亲口头传授给我的。你现在开始学,为时已晚。”
“你……”纪尤尊更想问儿子到底想怎么样,但他已经没力气了。
纪莫邀不再说话,只是草草将纪尤尊的脑袋摆回台阶上,起身走远。
那几个面容疲倦的年轻人还在远远地看着自己,他们脸上也没有复仇的喜悦,但也绝对谈不上有丝毫的同情。
纪莫邀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他难道不想亲眼见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吗?
当然想。
但是他怕转头的那一瞬间,自己会因为目睹了一个人露骨的死状,而本能地浮现出恻隐的神色。
哪怕可能性再小,他也不想让纪尤尊享受配不上的慰藉。
被自己亲生儿子杀死,是纪尤尊不配实现的愿望。他不配得到那样私密的宽慰,不配去扮演那个人伦上的受害者。他必须要死在别人手上,并在垂死之际,只能看到儿子的背影一步步地远离。
纪尤尊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
对啊,怎么还……少了一个。
一股浓重的杀气从他头顶上压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枸橼已经再次回到了鹿狮楼二楼的窗边。她披头散发,在大风中有如一棵朝四面八方疯长的植物,正俯视纪尤尊那半死不活、烂泥一般的躯体。
“纪尤尊……”温枸橼抽出还不曾染血的匕首,一跃而下,“还我爹娘命来!”
匕首直入纪尤尊的心脏。
但这只是开始。
温枸橼稳住脚步之后,猛地又将匕首抽出,然后再插入纪尤尊的身子,再次抽出、再次插入……
仇人腥臭的血肉在眼前不受控制地飞溅,很快便染红了她全部的面孔与衣裳。可此刻的温枸橼,只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手中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哭喊着:“还我爹娘命来!还我爹娘命来!”
她知道爹娘不会复生,一家人永远也不能再团聚。但看着纪尤尊被鲜血浸没的身躯,她心中快慰——她愿意在这一刻,做一个万劫不复的狂人。
“还我爹娘命来……”
被眼泪冲散的血迹是她崭新的妆容。
她知道自己应该停手了,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她没办法停。任何一个慢下来的动作、被喘息打乱的节奏,都像是对父母的背叛,仿佛在暗示自己还不够诚心、不够专注、不够决绝……
她不能停。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将纪尤尊捅成什么模样,但她知道现在还不能停。
这个人根本没有在忏悔。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可原谅。
不可……
一只瘦削的手握住了她高举匕首的手臂。
“他已经死了。”龙卧溪低声道。
温枸橼连连摇头,“不要妨碍我,我还要……”
葶苈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一姐,可以了……他已经死了,你为爹娘报了仇……可以了……”
“葶苈……定知……”温枸橼听到弟弟的哭声,心上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弛开来,最终无力地放下匕首。
狂人,最终变回了人。
她转身将葶苈抱在怀里,“他再也不会回来伤害我们了。”
龙卧溪拾起已被完全染红的匕首,捏了捏温枸橼因用力过度而颤抖的肩膀,“他已死透,不会再起来了。没事的……”
两姐弟坐在纪尤尊尸骸边,想起父母遭受的种种冤屈与虐待,不禁又抱头痛哭。
而纪莫邀,只是一直站在远处,背对着这一切。
马四革见他神情恍惚,脚步亦有摇摇欲坠之意,本想上前搀扶,却被回绝——
“你们也去……有什么旧仇新恨……现在去了结,不然往后就没机会了。”
“大师兄,你才是最应该亲眼看着这个败类去死的人……”
但纪莫邀没再说话,只是摆手让他快去。
雨云终于吹到了鹿狮楼前。
细雨落在纪莫邀疲惫的脸上,而他第一个反应是将高知命的眼罩夹回衣领里,以防打湿。
马四革想起什么,忙叫上孙望庭和陆子都一起往纪尤尊尸身而去,“温枸橼是杀够了,你们还要不要补刀?”
陆子都摇头,“她已代我们每人捅了一刀,绰绰有余了。”
“望庭呢?”
向来快人快语的孙望庭此时竟迟疑了,“这人一掌拍死我哥,我刚才却连碰都没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