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下,煮了壶茶。
“我就觉得很奇怪,明明没有逼他做任何事,更没要他给我任何所谓的名分,为什么他总是循环往复地在嫌弃自己的老迈。是,他年纪不小了,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在与将死之人打交道。和他一起,我觉得轻松快活,这才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他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却非要装作自己不过是我命中一浮云,随时可以飘走。”
马四革笑笑,“师叔习惯了独来独往,对你这样主动亲近的人,怕是有些胆怯。”
“那我也不止一次开导他了啊。但是过一阵子就又打回原形,简直气死人了。”
“毕竟是老人家,虽说师叔绝非冥顽不灵之辈,但大概总有些奇怪的坚持,比如说拿回兰锋剑的时候。”
“兰锋剑?兰锋剑怎么了?”温枸橼一脸迷茫。
马四革问:“师叔没跟你说过,兰锋剑是怎么回到同生会手上的吗?”
温枸橼更懵了,“什么意思?当时不是直接让同生会给抢回去了吗?”
“咦,我以为你知道……看来那姓纪的忘了跟你说。”马四革坏笑,“那剑当时确实被同生会夺回,可我片刻ᴊsɢ之后就帮你们抢回来了。本想还给师叔,结果他居然说不要,你说费不费解?”
温枸橼眨了两下眼,扭过头去,不出声了。
龙卧溪从未跟她提起此事,她也从不知原来当时他是故意空手而归,只为能继续帮自己寻找父母。
马四革见她偷偷抹眼角,提议道:“你要不给他写信,起码别断了来往。否则,他应该不会主动给你寄信。”
“这倒是。”温枸橼说着便开始张罗笔墨,随即话锋一转,“宁孤生死了,该不会有人来替他寻仇吧?”
“这人声名狼藉,做了好多年过街老鼠了,不会有事的。”
“也是,毕竟上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人,就是杀了他的人。”温枸橼挠挠脸颊,面上露出复杂的苦笑。
“他在同生会时的那个老相好龚云昭,现在去哪里了?有她的消息吗?”
“应该是去投奔她娘家人了。孤儿寡母,估计也安顿下来了吧。小姑娘挺可怜的,希望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莫要为江湖事所累。”
马四革若有所思,道:“你说……杜仙仪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温枸橼抬眉瞥了对方一眼,“她如果是这么想的话,就不会将我弟妹交到你们手里了。跟着你们生活,怎么可能不为江湖事所累?”
“也是……”马四革自嘲般地笑笑,“不过那时的我们,确实不像是江湖中人,惬意得很。大师兄天天钓鱼种草,望庭夜夜吃喝玩乐。大家都浑浑噩噩地生活,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眼前的畅快自由。”
“那也只是表象而已。”温枸橼停笔,“你们即使在那个时候,心里也有未解之事,尤其是纪莫邀。他就算活得再潇洒自若,也始终不曾放下涓州旧事。杜仙仪如果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不会将嫏嬛和葶苈交到他手里。”
“也是,那样他就当不成你妹夫了。”
“啧,别提了。”
“你的字不错啊。”马四革凑到案前称赞道。
温枸橼原本没有特别在意信上的字体,被马四革这么一说,也开始注目那一笔一划了。
“我发现你们三姐弟的字都挺好看的。”
“托爹娘的福。毕竟,我也是大文豪的女儿啊。”温枸橼托着腮,试图在过去的苦涩中寻找一点回甘。
第二日清晨,赵晗青从案上醒来,见卧榻上已没了人影。她担心嫏嬛晨起害喜得厉害,忙开门去找。
可有水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反而是库房后面传来一阵焦味。
晗青寻味而至,竟见嫏嬛立在墙边,目光呆滞地望着脚下燃烧的废堆。
“嬛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嫏嬛摇头,“我只是烧了些没用的东西而已。”
“要帮忙吗?”
“不用……”
“那、那你饿了吗……要不我给你找点吃的?”
“可以。”
“嗯,小心。”赵晗青回身离去。
火焰里,分明有一只手的骨架。
自那天后,没有人再见过那只假手与其图纸。
转眼夏去秋来,竟真让他们过了三四个月的太平日子。
龙卧溪确实有给温枸橼回信,闲扯洛阳的人文景趣。温枸橼读得津津有味,也会不厌其烦地在每封信的结尾写下“思君意切”四个字。
心月狐经蒋千风处捎来过两封信,但因为层层传递,耗时颇久,因此很难把握姜家堡内最近的状况。只能说,她还在物色同道中人。
吕尚休也写过信来。他与子都两师徒过得十分安逸,偶尔还会去素装山串个门。